沒有一個黑幫大佬,能活著逃出惡魔島
沒有一個黑幫大佬,能活著逃出惡魔島
當吉米初次踏上惡魔島,一陣強烈的情緒如海風襲來,交織著恐懼、不安與激動。
幾乎每個美國男孩,都是從小聽著惡魔島的恐怖故事長大。而吉米將要迎接的,是一份嶄新而充滿挑戰的工作—— 在這座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監獄裡,當一名警察。
“監獄的大門哐當一聲關上,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神父Richard Scannell在前往惡魔島的途中,他將為囚犯們提供幫助。
故事的發展的確遠遠超出了吉米的想像,他不僅親眼見證了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一次越獄,還幸運地成為最後一名離島的警衛,在傳奇的結尾處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坐牢,就去惡魔島
惡魔島的故事始於上世紀30年代,彼時美國正處於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蕭條,企業和農場如多米諾骨牌般相繼倒閉,失業率飆升至驚人的25%。
失去了希望的民眾走上街頭,製造混亂與暴力。為了對抗這股瘋狂的犯罪潮,在聯邦政府內部,「建造一座超級監獄」的想法橫空出世。
在官方的設想中,這座監獄必須足夠遠、足夠偏,最好與世隔絕,還具有全世界最森嚴的守衛體系……總之一句話:一旦被關進這裡,你將插翅難飛。
惡魔島一角,對岸是繁華的舊金山
監獄的選址名單中,甚至出現過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州,但官員們很快發現,近在眼前的惡魔島就是一個無與倫比的選擇。
這座位於舊金山灣內的小島,遠遠望去,只是一塊擠滿了海鳥的貧瘠礁石,200年來都以碉堡島嶼的身份存在。
而惡魔島的優勢在於,其面積不足0.1平方公裡,距離最近的陸地2.4公裡,岩石邊緣高出海平面36.9米—— 相當於自帶天然屏障,更別提舊金山灣險惡的洋流與冰冷的海水了。
除了海鳥,無人能逃。
1934年,惡魔島投入運作,每三名囚犯就配有一名獄警。圖為監獄內一條名為“Broadway”的走廊。
聯邦政府的本意是通過惡魔島來震懾犯罪,無奈事與願違。美國各地的囚犯聽到消息後,紛紛提出申請,要求轉監。
向他們發出致命召喚的,是單人牢房。相比那些臭烘烘的多人監獄,惡魔島上的單人間長2.7m,寬1.5m,面積高達4平方米,與今天的香港人均居住面積不相上下。
牢房內部更是堪稱當代蝸居房的雛形,房間內配有一張床、一塊毯子、一張書桌、一個洗手台、一個用海水沖廁的馬桶。靠近地面處,還有一個15cm X 23cm大小,用鐵網封起來的通風口。
住在這裡,絕不用擔心半夜被獄友暴打或雞姦,還能彈彈吉他或下棋。Credit:Devik Wiener
最難得的是,島上的食堂從不用豬潲水糊弄,他們提供的是真正的食物。
以早餐為例,食材包括即食麥片、全麥麵包、炒蛋和水果沙拉。
惡魔島首任監獄長James A. Johnston曾驕傲地表示: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難以下嚥的食物是引發暴動的主要原因,而他不會讓此發生。
一名備餐的獄警。Credit:Devik Wiener
此外,島上的精神文化建設也相當豐富。
配套的圖書館內擁有有1.5萬冊藏書,並訂閱了75本不同類型的雜誌。表現良好的犯人每月可以看一到兩次電影。
囚犯們甚至組了一支樂隊,叫The Rock Islanders,每週日舉辦小型演唱會。要坐牢,就到惡魔島坐,這才是一名罪犯的自我修養。
囚犯們鍛煉放風的空地,可以眺望到金門大橋的優美景色。Credit:Devik Wiener
囚犯們休閒娛樂的場地。Credit:Devik Wiener
漂浮在舊金山灣上的垃圾桶即便是全美最頂級的鐵窗,謀殺、暴動依然在惡魔島輪番上演。畢竟,這裡被喻為“舊金山灣上的垃圾桶,裝滿了來自美國各地的爛蘋果”。
惡魔島關押過許多大名鼎鼎的罪犯,包括「疤面/Al Capone」「鳥人/Robert Stroud」「機關槍/George Kelly」等……在禁酒令時期,疤面建立了自己的私酒販運集團,身家超六千萬美元。
雖然這位黑幫大佬的罪行罄竹難書,但警方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最後他才因逃稅而被捕入獄。
圖為疤面入獄照。
在禁酒令時期,疤面建立了自己的私酒販運集團,身家超六千萬美元。
雖然這位黑幫大佬的罪行罄竹難書,但警方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
最後他才因逃稅而被捕入獄。圖為疤面入獄照。如果將美國犯罪分三六九等,疤面是絕對的王者。使他臭名遠揚的罪案,是一度轟動全美的「情人節大屠殺」。
1929年的情人節,疤面指示手下偽裝成警察,將自己的死對頭、北邊幫首領「瘋子莫蘭」一夥引誘至車庫,佯裝搜身檢查。莫蘭一夥被要求沿著牆壁站成一排,舉起雙手露出後背
情人節大屠殺的情景重現,這張照片現存於芝加哥歷史博物館。
警惕的莫蘭覺察出事有蹊蹺,轉身逃走。
而他下手七名小弟,則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慘遭集體射殺。
照片登上報紙後,震驚了公眾。芝加哥犯罪委員會從此將疤面列為美國人的頭號公敵(Public Enemy)。
最初,疤面被關進了亞特蘭大監獄,但這對大佬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服刑期間,疤面不僅收了一幫囚犯做小弟,還賄賂了獄警。他的牢房內鋪著地毯,換上了奢華的家具寢具。獄警時常會去串門,陪大佬聊天、聽廣播劇。
更離奇的是,就算端坐牢內,疤面依然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全國各地的黑幫活動。最後,忍無可忍的聯邦政府把他送進了與世隔絕的惡魔島。
自從收了疤面這位「明星罪犯」後,惡魔島的電話每天都響個不停,都是記者的問詢。
圖為一名警衛坐在控制中心內,面前是兩英寸厚的防彈玻璃。Credit:Devik Wiener
當爛蘋果們聚集在一起,惡魔島便成了美國最危險的地方。
獄警DeVincenzi無法忘記自己親眼目睹的一慘案:一名囚犯在浴室裡殺死了另一名全身赤裸的囚犯,只因後者不答應他的性交請求。
“島上的大部分囚犯,都應該被送到精神病院。”類似的大小軼事經過媒體的渲染,傳到對岸,進一步加深了惡魔島的戲劇性與神秘感。
好奇的民眾在舊金山海岸排起長隊,只為將硬幣投進望遠鏡內,遠遠一窺這座令人顫栗的小島。
逃離惡魔島
只要是聽說過惡魔島大名的人,都不禁好奇,真的沒有任何囚犯成功逃離嗎?據統計,惡魔島運營的29年內,一共有36名囚犯發起了14次越獄嘗試。
其中有23人在逃跑過程中被抓,6人被射殺,2人溺亡,剩餘5人下落不明——而大部分人認為,這5人的下場是在舊金山灣餵魚。
舊金山每年都會舉辦名為「逃離惡魔島」的鐵人三項賽。參賽者們先從惡魔島出發,遊2.4公裡到達對岸,再騎29公裡的自行車,最後跑步13公裡。
游泳途中可以抓住海面的漂浮物休息。從各種證據看來,越獄的確非常困難,但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唯一有可能真真正正逃出了惡魔島的,是一個三人越獄團:Frank Morris與Anglin倆兄弟。三人的配置非常有趣—— 為首的Frank Morris傳聞IQ133,智力超群,無惡不作。
而Anglin兄弟卻是著名的慫蛋,愛挑無人的銀行下手,搶劫時揣著一把玩具槍嚇唬人。60年代初,三人被先後送進了惡魔島。
這座聞名全國的監獄,似乎激起了他們的雄心,三人偷偷醞釀了一起足以載入史冊的越獄事件。
三人越獄團肖像:從左至右為了Clarence Anglin、John Anglin、Frank Morris。事實上,參與計劃的還有第四人,囚犯Allen West。
四人共同為此次越獄做了長達數月的調查與準備——首先,他們從食堂偷來塑料勺子,削尖之後,在牢房的通風口挖出了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洞,這項工作耗費相當長的時間。
聯邦官員坐在Frank Morris逃脫的洞前,心情大概很涼涼。
然後,他們從圖書館等地方偷來了紙,用肥皂將其上色,糊成人頭的模樣,並從監獄的理髮室撿來頭髮粘在上面。
四人使用的假人頭,從左到右的主人分別是Clarence Anglin、John Anglin、Frank Morris、Allen West。
四人還收集了約50件橡膠雨衣,有偷來的,也有其他獄友主動送過來的。
他們將這些雨衣做成救生筏和救生衣,做好與舊金山灣搏鬥的準備。事實上,越獄計劃在囚犯間並不是一個秘密,許多囚犯還主動提供幫助。
Robert Schibline就聲稱,自己把垃圾桶撿來的廢紙送給四人,還為他們偷來了舊金山灣的潮汐表。幸好,獄友們的口風都非常緊,以至於獄警對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毫不知情。
1962年6月11日,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行動開始。四人將假人放進被子裡,露出些許頭髮,看起來就像真的有人在睡覺一樣。
一張重現獄警視角的照片:手風琴盒堵住了孔洞,假頭套被放在枕頭上掩人耳目。
偽裝好現場後,Frank Morris與Anglins兄弟爬過洞穴,來到室外,沿著管道爬上了屋頂。
三人在屋頂走了約100英尺到監獄的外圍,沿著管道滑落至地面,消失在港口,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囚犯越獄時爬過的一個排氣孔。
倒黴的Allen West在穿越洞穴時被卡住了,當他好不容易來到屋頂,卻發現隊友早已拋下他遠去。
在沒有救生筏與救生衣的情況下,跳進冰冷的海水無異於自殺。
Allen隨即放棄了越獄,回到牢房。
圖為Allen West肖像,“明明是四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察覺到異樣的獄警拉響了警報,惡魔島的牢房內隨即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
獄警吉米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所有囚犯都覺得自己成功了,所有警衛都認為自己失敗了
逃犯留下的牢房。
最終,警方在Allen West床底搜出了假人頭,並逼他供出了三人的逃跑路線—— 狡猾的他們沒有選擇最近的舊金山上岸,而是往反方向走,目的地是惡魔島北邊的天使島。
在島上稍作休息後,三人將行至天使島北面,穿越浣熊海峽,在馬林郡上岸,偷來新衣服和汽車,然後各奔東西。
自製的逃跑路線圖解。
越獄事件發生的一周後,警察在天使島發現了一些可疑物品,包括一個劃槳、一些雨衣碎片、洩氣的救生衣,以及Anglins兄弟的錢包。
但奇怪的是,馬林郡警察沒有收到關於服裝或是汽車失竊的報案,這令調查陷入了迷局:三人是臨時改變了路線,還是已經淹死了?
美國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越獄故事就此結束,最終變成了一個未解之謎。曾有船員在案發一個月後報案,聲稱在距離金門大橋附近撞見了一具穿著惡魔島囚服的浮屍,但這些模糊的證詞根本無法證明什麼。
畢竟,也有人聲稱自己偶遇過Anglins兄弟,在遙遠的裡約熱內盧。
三人的結局至今眾說紛紜,大部分民眾都認為他們淹死了,而惡魔島的囚犯更願意相信故事的另一個版本:他們成功逃走了,至今依然活著。
我不希望惡魔島被關閉再傳奇的故事,也有大結局的時候。1963年,在關押了超過1500名罪犯後,惡魔島因為運營成本過高而關閉,犯人們被分配至美國各地的監獄。
以往只能通過電話採訪的記者們紛紛登島,觸摸惡魔島的真實風景。而受僱於《生活》雜誌的攝影師Leigh Wiener,則用照片定格下這耐人尋味的一天。
惡魔島上的瞭望塔。據規定,所有船隻不得靠近惡魔島岸邊200碼範圍之內,不然警衛會大喊:“離開,否則我們會開槍!”
興奮的記者們。
比記者們更興奮的小孩,大多是島上工作人員的家屬。
囚犯陸續離開。
再看一眼無人的長廊。
曾經讓逃犯魂牽夢繞的鑰匙,如今已一文不值。持槍的警衛。囚犯們登上離島的輪船。
當吉米押送著最後一名犯人離開時,心裡滿是不捨:“我不想惡魔島被關閉,我不想離開,我喜歡這裡。”
然而,彼時的美國政府,已經不願意花費高昂的成本去維繫一座作為面子工程的超級監獄了。空無一人的瞭望塔。
惡魔島也搖身一變,開啟了新的歷史角色。島上建起了酒店、書店、禮品店和博物館,成為了除金門大橋外最著名的舊金山旅遊勝地。每年有超170萬名遊客懷著獵奇心與些許的緊張,登上這座島嶼,摸摸牢房的鐵欄桿,聽獄警與囚犯們講講過去的故事,親眼看看越獄者留下的證據與痕跡。
由於長期暴露在海上鹹濕的空氣中,鐵欄桿已經開裂。對惡魔島戀戀不捨的吉米,曾重遊故地多達12次,並寫下了回憶錄《Last Guard Out》,開啟了事業上的第二春。惡魔島上的書店在售賣的各類書籍。
事實上,所有跟惡魔島能扯上關係的人,警衛、囚犯、醫生、廚師,乃至他們的家屬……都紛紛將自己的零碎記憶整理出書,賺得盤滿缽滿。
除了越獄三人組。一名獄警的兒子甚至惋惜道地說道:“他們本可以等坐完牢出來,靠著這段經歷大賺一筆,如今卻在舊金山灣冰冷的海水裡餵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