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睡覺、互毆
小貓“混球”
一個月大的小貓咪被兒子捧回家時，我怒斥兒子：“扔出去，我可沒功夫伺候牠吃喝拉撒。”兒子知道我嘴狠心軟，嬉皮笑臉地把小貓咪放我面前。
它只有一巴掌大，粉紅的鼻頭，圓而亮的大眼睛，從鼻頭往下，下巴、脖子到整個腹部都是潔白的，背上三條黑白相間的豎紋，兩肋轉圈的黑白花紋，尾巴毛色又變換為橫的黑白相間，特別是腦門細條紋和脊背粗條紋在後脖處像打了個蝴蝶結，比我常見的家貓漂亮好多，不由得問兒子：“這是什麼貓？”兒子見我暫時忘了討厭貓狗之類，向我介紹：“這是美國短毛貓，不僅皮毛漂亮、乾淨而且粘人，正好給你解悶。”我發現自己要上兒子的當，馬上警覺起來：“多好我也不稀罕，我每天累個半死才沒空發悶。” 小貓咪有點驚恐地望著我，我也怒目望著它，兒子趕緊摟進懷裡。
幾番談判，兒子執意留下小貓，我只得和兒子約法三章：一不許它進臥室，二不許隨意拉尿，三自己的主子自己伺候。兒子麵露笑容：“這貓早就訓練好啦，我給它買的用具明早就到。” 第二天下班路上，我猜想家裡肯定一團槽，還時不時心疼我的沙發有了貓尿騷。沒想到，除了陽台上多了貓食盆和貓廁所，沙發上、地上、茶幾上沒一點污穢，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小貓咪也比昨天膽子大了，有了小主人的姿態。看我坐沙發上，它圍著我轉來轉去審視著我，我有點可憐它少小離開母親，伸手去撫撫它的脊背，它一躍躲開並在我的視線裡，歪著腦袋伸著舌頭舔我剛才摸過它的地方，我頓覺羞辱感：“你還嫌我手髒啊，我還不待見你呢。”後來幾天，我試過幾次，凡是我剛摸它一下，它立馬跳開，趕緊去梳理我剛摸過的地方。我怒從心頭起，決定再不搭理它，可它不但嫌棄我還一再挑戰我，經常趁我不備咬我一口就跑，我追著打它都被兒子攔下，勸我網開一面：“這隻貓是獨生子，從小沒有玩伴，不知相處之道，所以咬人不知輕重，等再大點就懂了。”聽著兒子的護短言論，我有幾分理解，別說小貓就是孩子不也是因為獨寵，才不知禮讓。
小貓咪不光咬我，連兒子這個鏟屎官胳膊上、腿上也是新傷接舊傷，甚至家裡來串門的，只要逗逗它，它也毫不客氣地撲過去咬一口，如果咬不上就虎視眈眈地準備再次反擊。我非常嚴肅地向兒子提出趕緊把貓扔了，免費咬人得病。看兒子那表情寧願把我扔出去也不扔貓，我的心受傷了，重新審視母子關係，甚至一遍一遍地幻想老了的孤苦。兒子沒有安慰我，第二天，帶著貓去打防疫針、做體檢、買回貓食，貓玩具。從那天起，我和兒子結下疙瘩，嫉妒小貓怨恨兒子。我的忍忍暴發是小貓感冒，他帶著看醫生，掰著嘴餵藥，那個細心和體貼勁兒，讓我的醋意大發，歇斯底裡地和兒子吼：“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也沒見你這樣對待我一次，難道媽還不如一隻破貓？”
因為吃醋，我和小貓更是勢不兩立。只要兒子不在家，小貓惹我我就打它，小貓更是不屈服，趁我上班不在家，它把我陽台上喜歡的花連根刨出來，花土花葉滿地都是，好幾盆花幾天就被它折騰得只剩殘梗，我只好連花盆扔了。客廳裡，一米多高的富貴竹插在大玻璃瓶裡，它是跳不上去的，家裡還能保持一點生態。萬萬沒想到第二天一開門，竹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磚上，玻璃瓶更是粉身碎骨，我暴跳如雷追著小貓咪打，它閃轉騰挪前面跑，我氣急敗壞後面追，好不容易剛打上一下還沒解氣，被兒子一進屋看到，小貓像小可憐一樣跑到兒子腳下求抱，兒子心疼地抱著小貓對我吼：“它還小不懂事，你就不會心平氣和地調教嗎？” 這只叛逆的小貓來到，把兒子的心俘虜，我一下子覺得前途灰暗，傷心地哭起來。
兒子看我真傷心了，他先收拾好戰場，又抓著小貓的兩個前抓，讓小貓立在茶幾上：“趕緊給奶奶道歉，說以後做乖孩子。”我“砰”地關閉臥室門獨自傷心流淚。那些天，小貓根本沒有認錯的態度，又接連打碎幾個我新買的花瓶，富貴竹也被折騰得半死不活。我怒髮衝冠地讓兒子做出選擇：“要我趕緊把貓扔出去，要貓我們立馬斷絕母子關係。”兒子把我和貓晾在客廳，一頭鑽進自己臥室。
好長時間，兒子不再參與我和小貓的戰爭，小貓沒人護短再加上客廳裡它該霍霍的，都霍霍沒有了，無聊的它，試圖和我接近，擺出一副和解的姿態，我懷恨在心對它不理不睬。它只好灰頭土臉地離開沙發，跳上窗台以悲傷的表情遙望外面的大千世界。剛開始我還在心裡竊喜：“快點想不開吧，跳吧。”
連續兩個多月，小貓經常呆呆地蹲上窗台，眼睛看著外面，有時在客廳轉一圈，看到我的不友好又蹦上窗台。每天看它的憂傷，我的仇恨小了，心也軟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它只能遙望不能身臨其境，那些躥房越脊、爬樹捉鼠的本能無法展現，陽光、草地更不屬於它，一輩子當寵物關在水泥房子裡，天性和志向被永久地幽禁著。滿大街遛狗的很多，從沒看到過遛貓的，如果把它拴上繩子去遛，恐怕更是對它的侮辱。
我心生憐憫，忘記了它以前的所作所為，毫無條件地接受了它，想喊它來沙發這抱抱它，才發現它來了好幾個月還沒有給起個名字。“混球”過來，我伸出友好的手，它半信半疑地看我一眼，跳下窗台在可防範的距離外一再審視我，就是不願意接近。為了和它增進感情，我拿逗貓棒跟它玩一會，還及時把它可笑的動作拍照傳網上。“混球”去除了一些戒備心，在離我一尺外放心地玩耍、睡覺，可還是不願意鑽到我懷裡，我只要一伸手摸摸它，它還是立馬跑遠，趁我不備再來咬我一口。現在，它是輕輕地咬一小口，癢癢的酥酥的，不在留下血淋淋的印跡。兒子看我和混球和解，也露出舒心的笑，他說貓和人一樣也有感情，會調皮、會犯錯，簡單粗暴的方法只會讓它叛逆，心平氣和才是相處之道。還提醒我沒事和混球玩一會，冷暴力會讓它得抑鬱症。
幾個月下來，我和混球和平相處，它雖然還是不願到我懷裡來，可它對我卻越來越感興趣，從我的跟屁蟲到對我瞭如指掌後當了先鋒官。早晨我一出臥室，它立即跑到衛生間，跳上梳洗台看我刷牙洗臉，還時不時地揚起一隻爪子想幫幫我，看我要進廚房，立馬跳上灶台，眼睛跟著我轉，我擇菜、淘米它都幫上一爪，我上班去拿背包和鑰匙，它又先我一步，立在門檻邊，眼睛裡流露出不捨。
晚上我一進門，它親熱地使勁蹭我的腿，然後去沙發上等我，我躺沙發上直直腰，它臥沙發靠背上與我並排，時不時地伸下爪子撓我一下，就連我想上廁所，它都像預知一樣，提前去等我。看到它的鞍前馬後追隨，我漸漸地喜歡上了它。晚上，我回臥室關門睡覺，混球總想跟著一起進去，只要我一關電視，屁股還沒離開沙發，它早已去臥室門口等待，門剛開個縫它就往裡擠，稍有不注意就偷襲成功，進入臥室立馬鑽到床下，任我怎麼哄騙也不出來，我只好重新回到沙發坐下或故意在門口扔牠喜歡的像皮球。被騙出來幾次後，混球也長了心眼，它要看著我坐回沙發，打開電視，做出要好長時間不回臥室的樣子，它才爬出床下，扒著門框觀察，我眼角斜著它，故意裝作看電視很投入的樣子，它才溜達出來，跳上沙發離我不遠躺下，我看它瞇眼犯困飛速跑進臥室關上門。它竄過來在門外生氣地叫幾聲或者撓幾下門，認輸一樣自己睡覺去了，我心裡罵：“小樣兒，和我鬥你還差點”。
混球被騙次數多了，它越來越不甘心，跳起來按門把手，我根本不擔心，沒想到，幾天之後它淨學會了開門，幾下甚至一下就會把門打開，得意洋洋地進入到我的領地，讓我又驚又腦。和混球鬥智斗勇成了我每天的興趣，一天的疲憊也煙消雲散。看它憨憨的睡態，調皮地追著光點蹦跳得氣喘籲籲，貪婪地偷吃貓罐頭和對玩膩的玩具不屑一顧的樣子，我由看著可氣到可愛。
現在，混球快一歲了，它沒有了小時候的調皮和叛逆，每天無聊地在客廳踱步，在沙發上睡覺，還充當了鬧鐘，準時在臥室門外大叫，喊我起床，直到我睡眼惺忪地出來，它才罷休。混球自從來到我家，除了去寵物醫院從沒出過家門，偶爾看到它流露出幽幽怨怨的眼神，真想還它自由，可又擔心從小飯來張口的它，如果行走在天地間會不會覓食，會不會被流浪狗欺負，雨雪天會不會坐電梯得回家。心裡矛盾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對待這個寵物，就像當年不知怎樣和青春期的兒子溝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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