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會學習的孩子,思維方式到底是怎樣的?
學院君說:少商持續不斷為大家分享歐美創新教育案例,比如《我在AltSchool的一天:從細節看美國新型小學的理念》、《“這兩門課,打死我也不敢開!”從中國校長在芬蘭的感慨說起》等,這些學校都有一個共同點:極度注重知識的實踐,尤其注重培養孩子們解決問題的能力。
今天要分享的也是美國的一所創新初中——John Glenn Middle School,那裡的學生不考試、不背誦,而是把學習成果都變成一件件“產品”。本文即與您分享上海市高東中學副校長鄭鋼探訪美國課堂後的感悟。
走進John Glenn Middle School——這所位於美國加州河邊郡的初中,我馬上就被他們的教室文化震撼到——牆上滿滿的都是學生作業,包括學科小報、學術論文、繪畫作品,知識思維圖等等,整個牆面幾乎沒有空白,五彩斑斕卻非常整齊……
(約翰·格倫初中的教室)
每走進一個教室環視一圈,就知曉這是什麼教室、孩子們在學習什麼內容。因為牆上的作業無聲地告訴你一切。在學校裡,牆壁的功能非常強大,不僅華麗轉身成展示、激勵孩子成長和收獲的舞台,更是師生交流共享的載體。
然而,最吸引我眼球的還不是這些學生的平面作業,而是擺放、懸掛在教室裡各式各樣、立體的“產品”,學生在學完一個單元或一個內容後動手制作後的作品。
地理教室天花板下,懸掛著高高低低的地球儀,那是學生地理課上的作品。他們在學習五大洲四大洋地球概貌後,動手制作地球儀:蔚藍起伏的大海,斑駁凸凹的地面,犬牙交叉的界線,標識清晰的地名。
(地理教室)
與之相映襯的,是天花板上世界上很多國家的地圖,美國、中國、英國、墨西哥……沒想到,居然也是學生親手畫的。從小就將平面的、立體的世界濃縮到教室這個小小的空間,無論是動手制作還是身臨其境,相信胸懷天下的情懷必將滋生心間。
設計和手工教室裡,展示著形狀不一、風格迥異的房子模型,一一展現了美國人的居家風格和建築樣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起居室、臥室、花園、車庫甚至還有寵物間……
(學生們設計的模型)
看完這一切,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但這一切,還都不及一位英語老師說的一句話對我的沖擊如此之大。
“即使是記住了,也是短暫的!”
在一節6年級英語課上,孩子們正在用木偶劇的形式在表演童話。每一組學生輪流在展板後面表演,他們在課前制作了角色或人物的圖像,然後貼在細竹竿上,在課上一邊手裡持著不同的角色圖像,動手演示,一邊還輔以台詞。
老師坐在學生的座位上,一邊觀看學生表演一邊打分。課後將木偶和劇本布置在教室裡,成為英語閱讀課後的“產品”。
(學生展示作品)
作為一名熟念“傳授–復習–檢測”課堂鏈條的教師,對這堂英語課很是不解:為什麼不是安排試卷、背誦或默寫等方式,來檢測孩子們吸收了多少呢?詹妮老師說了這麼一句話:
“試卷、背誦或默寫是無法驗證或檢測學生對內容的理解,即使是記住了,也是短暫的。”
這句話簡直醍醐灌頂。在這些五花八門的“產品”裡,我看到了它們背後折射和隱喻著的課堂文化——知識的習得不是在傳授和灌輸中完成的,而是在動手實踐中建構的。
當學生學完某個部分時,老師的檢驗方式,不是最常規的考試、背誦、默寫,而是動手制作。隨之而來的,最重要的學習成果自然也不會是分數,而是“產品”。
在格倫初中課堂觀察時間久了,有一個詞突然跳入我的腦海——“產品文化”。
當產品時常出現在課堂上,就會完全顛覆以知識掌握為最終目標的學習方式,不再是學生知識掌握了多少,而是看重他們對知識的理解和應用達到了什麼程度。
我發現,當孩子們把知識變成一個產品時,他們的思維和理解力,都被盤活了。過去,孩子們把知識當作死記硬背的東西,都是一些靜態的、沉悶的東西,但變成產品後,他們會覺得,這是我的輸出,我的成就,真正成為學習的主人。
更不必說,這樣的“產品文化”,對鍛煉孩子們的創造性解決問題、團隊協作和獨立思考的能力,有多大的提升了。
(學校一角)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詞也跳入了我的腦海,那就是“考試文化”,它頑固地佔領著某些課堂、校園和補習機構。
每當老師完成教學內容後,常常要求學生完成一張試卷、一次默寫,或者一次背誦,但最“糟糕”的,還是當學生獲得好成績時——因為他們會誤認為,自己已經“知道了”“理解了”,完成了老師交代的學習任務。
在這樣的課堂上,老師只是知識的“搬運工”,學生只是知識的接納器或復印機,只會抬頭聽見、低頭記錄,而缺乏真正的思考和實踐。當“反復刷題”變成常態,“單位時間內爭取最大效益”就變成了學習的最終目標——這顯然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
學習知識的兩大誤區
早在2008年,華盛頓大學的研究者做過一個實驗,證明死記硬背的學習方法是行不通的,內容是實驗學生散文的理解和記憶提升。
結果表明,盡管短期間的熟讀並不是有益的學習方法,但即使是最優秀、最勤奮的學生,還是會喜歡這種方法——以為課文被熟讀得滾瓜爛熟,就等於“掌握了”。
問題何在?原因何在?
其一,專家告訴我們,是因為我們沒有從本質上搞懂知識到底從何而來——知識是因為生產實踐才被發現的,會因為現實情景而熠熠生輝,更因為聯系和遷移變得生機勃勃。
我們都喜歡誦讀古詩“床前明月光,低頭思故鄉”,但如果將每一個字都分開,韻味和意境就會馬上消失,聯系組合在一起,卻會溢出淡淡的鄉愁和惆悵的心境。
當然,這依然只是“少年強說愁滋味”,只從字面去感悟和體會,依然屬於淺層次和低水平的學習。
如果在產品理念下,學習《靜夜思》會有趣得多———
孩子們可以運用數學、設計、美術等跨學科知識,動手制作燈籠,把詩句寫在燈籠上,然後在月光皎潔、樹影稀疏的夜晚,將燈籠掛在屋簷下,甚至聚集在月光下,分享世界各國關於鄉愁的詩句名篇,在一番討論和賞析當中,逐漸體會到何為“欲辯已無言,此中有真意”。
唯有如此,孩子們對於鄉愁的體會才會刻骨銘心,才會對於鄉愁的普適性和人類性有著深刻的認識。
其二,我們對於理解的認識存在著誤區,認為背誦了、聽懂了就是理解知識了。事實上,孩子們只是學習了虛假的知識,不是用思維和技能,而是靠記憶,時間一久,很快就遺忘了。
包括我在內的很多有過高考經歷的人,高考前“皓首窮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四書熟五經”,好像是無所不知的天才,抵達了人生知識的巔峰。可是卻很少能用於實際,而且在不長的時間內,統統遺忘,將知識還給了老師和學校。
著名教育家蒙特梭利曾說過“我聽過了,我就忘了,我看見了,我就記得了;我做過了,我就理解了”。
美國學者格蘭特·維金斯和傑伊•麥克泰格也在《追求理解的教學設計》一書中寫道,衡量“理解”的一個基本指標,是能把學過的知識遷移到新的環境和挑戰中,而不僅僅是知識的回憶和再現。
(《追求理解的教學設計》一書)
因此,理解的基礎一定是建立在“做”之上,而最有效的方式,莫過於像格倫初中一樣,通過產品的制作,來達成對知識全面而立體的認知了。
教育的本質是讓孩子們解放自我
其實,類似產品文化的教學,在歷史上並不罕見。
數千年前,當偉大哲學家、教育家蘇格拉底教學生時,他檢驗學生是否學習合格或者滿師畢業,就是通過對話和答辯,以此考察學生能對一個問題產生深刻的反思和洞見,而絕不是完成試卷和作文。
只是隨著大工業時代的到來,為了適應工業革命對於勞動力的需求,學校和班級的規模才會越來越大,就像企業一般,追求量化和規模化的教學和測試取代了師生一對一的交流與對話。
“人”這一學習的主體慢慢被忘了,只看知識掌握多少,卻忽視了帶孩子們體驗知識背後的價值和情感。
第一個在教學上提出“產品”概念的人,是美國教育學家韋伯,他認為,學生的深度學習過程,就是產品制作的過程。因此,教學最後的環節,就是學生展示產品、老師通過更多元的方式,去評價產品和學生的表現。
今天,我們在各種教育創新模式,都可以發現產品無處不在——如項目制學習、STEAM教育、創客教育、編程教育,它們都是以產品的形式呈現學習成果,引導孩子們用雙手和智慧,去表達自己對於知識的理解和運用,甚至展現出對未來社會的想象。
格倫初中把學習當成果的這一文化,也跟我之前去拜訪過的High Tech High高中有異曲同工之妙。(點此查看詳細解讀)
(High Tech High高中)
這所沒有課本、沒有傳統考試的學校,就是安排學生們“不務正業”——在類似工廠車間的教室裡,動手完成一個個項目,包括編排戲劇、寫書、制作模型、甚至創業,最終,他們的收獲是什麼?
有形的是產品:劇本、演出、書籍、模型、公司等,無形的是合作、溝通、學習能力、信息素養等軟技能。這些無形的東西,恰恰就是孩子們未來適應高競爭、高挑戰、高變化世界所必需的品質。
“培養學生面向社會、制作出對現實世界真實可用的產品”,正是High Tech High高中的辦學模式。他們希望培養孩子們的創業精神和技能,所以非常強調為他人真實可用的提供產品或服務,讓學生獲得更深層次的學習。
我能想象到,當這些孩子真的要面向社會、解決真實問題時,一定也會自信滿滿。
因為他們知道,知識是有責任感的,是具有人性的,是有生命的,把它們做成產品,就是實現知識最有意義的途徑。
教育家陶行知曾說過“六大解放”:
解放大腦,使學生能想;
解放雙手,使學生能干;
解放眼睛,使學生能看;
解放嘴,使學生能說;
解放空間,使學生能到大自然、大社會裡去學習;
解放時間,使學生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我深信,當學生將一個個產品呈現出來時,就是他們解放自我、改變世界的過程。而這,也正是教育的本質,教育的終極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