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扔下冗雜的公務,急急忙忙從國外連夜趕到交通閉塞的老家時,妻子已出殯3天了。山高林深,春寒料峭,我半跪在妻子墓碑前手捧香燭,追古撫今,肝腸寸斷……
妻子和我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在這座依山畔水的村落裡一起長大。她是個性格樸實無華、安貧樂道的人,打小就沒有遠大的誌向和出人頭地的夢想,平淡的內心如這座小村莊般靜謐祥和。在我大學畢業的第三個年頭,我從省城回家省親的那個春節裡,我和初中畢業就一直在家務農的妻子結婚了,沒有隆重的婚禮和信誓旦旦的誓言,只有在我們雙方清澈的眸子裡才能看到彼此深入骨髓的身影。
在家完婚後一個月,我就遠赴省城上班去了,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的將來,為了早日把妻子和這輩子沒享過一天福的父母親與嶽父母接出來,骨子裡低人一等的我拚命工作,拚命賺錢,拚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拚命……
3年後,我們的愛情結晶靈兒出生了,忙碌的我只回家看了一次,停留了半個月就走了,我得抓緊回去拚命賺錢,因為我又多了一個牽掛!
萬萬沒想到,就在我打算完成國外那個訂單,然後回省城按揭一套140平方米的商品房時,母親打電話叫我無論無何抓緊回家一趟,她言語吞吐,如鯁在喉……身在國外的我,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是我一直患病的父親不行了?容不得我細想,我把工作移交給了同事,然後搭當天的飛機,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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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我一頭磕在妻子墓碑上,鮮血直流,淚水泫然而下:「你身患絕症為什麼不告訴我啊,你為什麼總是報喜不報憂啊?你騙得了我一時,騙得了我一世嗎?你我貧賤夫妻,有什麼話不能說呢?你跟著我這麼多年,沒享過一天福,沒過一天好日子,如今你就這麼病逝,你叫我怎麼辦?你叫我於心何忍吶!嗚……」
春雷滾滾,響徹了天際,我在母親的攙扶下,一身黃泥,渾身濕透地回到家,雙眼無神地躺在長椅上,頭痛欲裂。
「爸爸!」2歲的女兒拿著我上次回家時給她買的芭比娃娃,一臉無辜地靠近我:「給你一個,你看像媽媽麼?」
「像!」我雙眼紅腫地望著女兒,淚水潸然而下:「靈兒,我的寶貝,爸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媽……」
「媽媽怎麼不見了?她又躲起來了嗎?」幼小的靈兒哪裡知道她那慈眉善目的母親此刻已和我們陰陽兩隔:「爸,你帶我去找媽媽啊,我知道媽媽在哪裡,她就躲在堂屋那個大木櫃裡!」
「嗯……」我涕淚交零:「你和奶奶去找吧,爸很累,需要休息會兒。」女兒走了,失望地瞥了我一眼走了,雙眼含淚。
我洗了個澡,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母親炒了幾個菜叫我起來吃飯,我們一家圍坐在圓桌前,沒有誰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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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叫媽媽吃飯?」女兒看了看神情肅穆的我們,然後指著堂屋裡那個上了鎖的大木櫃叫了起來:「媽,出來吃飯啦,別躲啦,我知道你藏在裡麵,爸爸回來了,都等你吃飯呀!」
女兒見我們毫無反應,她爬下長凳,一搖一擺地走到大木櫃前,拚命敲打起來:「媽,媽媽,出來啦,吃飯啦!」
我和父母都低著頭,淚如雨下。我走了過去,一把抱住女兒:「靈兒,你媽媽不在了,她到另一個世界等我們去了,靈兒,明天咱們一家都去省城,我失去了妻子,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了!」
「媽媽躲在裡麵,你把鎖打開,媽媽躲在裡麵!」女兒拉住我的手,不斷重複著這句話。我咬了咬牙,一狠心,拿起木櫃旁邊一把螺絲刀,用力撬開了這把打算明天跟我去省城,被母親上了的鎖。
能容下兩三個人的老式大木櫃門開了,望著存放在裡麵的東西,我傻了眼:裡麵存放著的都是我和青梅竹馬的妻子這麼多年交換的信物,我們一家的照片,還有這些年我買回家給女兒的玩具,最關鍵的是一副我們一家三口未完成的素描畫……我的妻子從小熱愛繪畫,可惜家境不好,我嶽父母家沒有兒子,只有2個女兒,身為老大的她從小就是家裡的主勞動力,當年的她因為偷偷繪畫,不知道被父母親打罵了多少回。可憐的她嫁到我家後,相夫教子,為了怕被我父母親發現她還在繪畫,竟然偷偷躲在這個陰暗的大衣櫃裡麵畫,比照著一張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畫…
「冬晴……」我抱著那副未完成的畫作,涕淚交零,哭成一個淚人……
第二天上午,我們一家四口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我緊抱著妻子未完成的畫作,暗暗下定決心,哪怕到省城後再苦再累,也要抽空去學習素描,用自己的筆,親手完成妻子未完成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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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我的妻子,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來回報你,你還願意嫁給我嗎?冬晴,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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