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代人再也難以寫好草書?
為什麼現代人再也難以寫好草書?
當下書壇,熱鬧非凡:不僅學書者趨之若鶩,多如牛毛;
號稱“書大家”者亦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各種書法展覽更是目不暇接,層出不窮。
如今書壇,多種書體竟相媲美,各展其姿,各臻其妙。
比較而言,篆書、隸書、楷書、行書(包括行楷和行草)等,均不乏登堂入室、出類拔萃者;
而在狂草書領域,涉足者雖眾,真正成功者卻寥若晨星。
唐·張旭草書作品
當下書壇,書家為種種世俗的欲望和羈絆所束縛,
很少能夠真正“散懷抱”、“超鴻蒙”,進入“淡然無欲,翛然無為,心手相忘,縱意所知”的境界,
因而很難創作出“無意於佳乃佳”的出神入化的狂草佳作。
這裡所談的草書,不是通常所說的行草、小草,而是狂草、大草。
為什麼今人難以寫好狂草書?簡略說來,以下三點似可注意。
1,由楷而行而草的學書過程及其所形成的法度規則,與狂草書創作頗多抵牾。
我們的書法教育,不論是正兒八經的教科書,還是言傳身教的師徒授受,幾乎毫無例外地都認為:學習書法,應先學楷書或行楷,再學行書、草書。這樣,從我們向書法殿堂大門蹣跚邁步起,就逐漸習慣和掌握了楷書或行楷的書寫規則,由筆順到結字到運筆,似乎都得按照“永字八法”之類的技法循規蹈矩、循序漸進。
其實,這恰恰是阻擋我們進入草書,特別是狂草書堂奧的障礙。何以如此?
關鍵在於草書與楷書雖然都是中國書法的有機組成部分,
但這兩種書體無論從演變源流看,還是從書寫技法看,都分屬兩個不同的系統,
具有不同的審美標準和書寫要求,其間缺乏必然的承繼關係。
先學楷書然後再學草書,這種幾成鐵律的學習秩序,
無疑隱含著一個大家公認的前提,即楷書是草書的基礎,寫好楷書才能寫好草書。
這種學習程式,雖然對把握字體結構有一定的説明和道理,卻與書法的演進歷程相悖謬,甚至可說顛倒了書法的歷史。
因為草書的衣缽並非來源於唐代楷書,恰恰相反,唐楷的誕生卻與草書將漢字繁複寫法簡約化密切相關。
東晉·王羲之“一筆書”《大道帖》
從書寫技法看,楷書主要孳乳於漢隸,它與漢隸在字體結構上差異不大,筆勢上頗有不同。
比較明顯的是,楷書將漢隸的波勢挑法改為勾撇,
把漢隸波動的筆劃改為相對平穩,變漢隸字勢向外伸展為向裡集中,以及漢隸呈扁方形而楷書略呈豎長形等等。
這導致楷書具有結字嚴謹、間架方正、橫平豎直、點畫規範、疏密勻稱、端莊工整等特點。
當然,以上所言並非否定學書可從或應從楷書開始,
在很大程度上,學書從楷書入手對於掌握書法藝術的基本特徵,是有益乃至必須的。
問題在於,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楷書與草書是兩種沒有多少直接血緣關係的各自獨立的書體,
在結體、用筆和佈局等方面各有自己不同的法則和規律。
北宋·米芾《臨沂使君帖》
2,狂草書傑作往往產生於“無意於佳乃佳”的超意識狀態,今人很難達此境界
就藝術性而言,草書是書法藝術的最高形態,是一種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實用的純藝術書體。
啟功先生主編的《書法概論》即說:“草書是‘解散楷體’(隸體)並變通其用筆而重新組合起來的字體,
再加上點畫勾連環繞,把許多字變得面目全非,讓一般人很難認識它,
所以草書作為交際工具的實用價值並不很大;不過,草書作為書法品式的一種,它的藝術價值卻很高。
書法史上流傳很廣的例子便是王羲之寫《蘭亭集序》,當時他在“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的氛圍中,
乘著酒興而作,如有神助,“及醒後,他日更書數百千本,終不及此”。
《蘭亭集序》只是行書,其書寫狀態對作品品質的影響已能如此;
作為更加具有不確定性的草書創作,其書寫狀態對作品影響之大自是不言而喻。
宋·黃庭堅草書作品(局部)
當下書壇,書家為種種世俗的欲望和羈絆所束縛,很少能夠真正“散懷抱”、“超鴻蒙”,
進入“淡然無欲,翛然無為,心手相忘,縱意所知”的境界,
因而很難創作出“無意於佳乃佳”的出神入化的狂草佳作。
唐·懷素自敘帖(局部)
3,相對於其他書體,狂草書需要高超的技能和玄妙的變化,
因而書家不僅要更加勤奮,還要別具天分。
草書創作貴釋智遺形,任情恣性,但絕非拋棄法度的隨意亂畫;
相反,草書每個字的寫法都有比較嚴格的規範。
正因為草書具有較嚴格的法度,所以需要有嚴謹而高超的技巧來保證其書寫“縱心所欲不逾矩”。
如何做到這一點?別無它法,首先就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勤學苦練,舍此“愈無蹊徑可著手處也”。
當代草書“雖好”,但是國展習氣重
然而,草書作為中國書法中最具藝術性的一種書體,絕非熟練掌握其書寫規則和技能,即可步步蓮花,下筆生輝。
草書,特別是狂草書讓人心儀,不僅在於需要高超的書寫技巧,
更在於它有玄妙的變化,能夠寄託和表達書家心中喜怒哀樂瞬息萬變的情思;
它點畫跳躍,奔放激越,在胸藏風雲、吞吐萬象中,迸發和洋溢著強烈的筆墨意趣,具有極強的抒情性和藝術性。
趙壹《非草書》早就雲:“人各殊氣血,異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書之好醜,可為強哉?”
狂草書創作需要扎實的基本功和熟練的技法,更需要極高的悟性、才情和與之相適應的氣質。
求之今日書壇,能登上前一層樓,即具有扎實基本功和熟練技法者,已屬鳳毛麟角;
具備後一天分,即擁有極高悟性、才情和與之相適應的氣質者,
眾裡尋他千百度,仍讓人四顧茫然,豈不令人唏噓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