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前途離開養父去找生父,幾年後我對養父說來生我們還做一家人
剛來到這個家時,我8歲,弟弟4歲。這個家很簡陋:一個小院、三間土屋,老梁是這個家惟一的主人,老實而憨厚。母親帶著我和弟弟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搓著大手,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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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父親為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和母親離婚了。母親帶著我們姐弟從蘭州千裡迢迢回了娘家——河北的一個小山村。母親沒有兄弟姐妹,父母也早已去世。我們一下子無依無靠了。經好心人撮合,30多歲還打光棍的老梁走進了我們的生活。
第一次見到老梁,他一個勁兒地往我和弟弟的手裡塞著剛摘下來的核桃,母把我和弟弟向前推了一把,說:“喊爸爸。”“爸爸。”4歲的弟弟還不懂事,脆生生地喊了他一聲。他立刻激動地抱起弟弟,連連答應。我緊閉著嘴,始終叫不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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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帶著我和弟弟在這個家裡安頓下來。雖然破舊,我們也算有了一個家。除了一頭耕地的牛,家裡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飯桌上一下子添了三雙筷子,家裡的日子更緊張了。老梁卻成天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從未埋怨過什麼。
老梁和母親情投意合,也都是勤勞能干的人。在他們的努力下,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老梁自己省吃儉用,對我和弟弟卻很舍得,每天早上我和弟弟都有一個雞蛋,有時我們沒吃,總是看到他和媽媽推來讓去的。
村裡和我同齡的孩子都上學了,他說服母親,把我也送到了學校。幾年後,弟弟也上學了。要供兩個孩子上學,家裡的開銷一下子大了起來。老梁也越發的忙了起來。農忙時,他在莊稼地裡沒日沒夜地干活;農閒了,他又跟著建築隊出門做小工來補貼家用。每次老梁回來,都會給我和弟弟帶回一些花花綠綠的小零食。我已經懂事了,不再和弟弟爭搶。弟弟已經把老梁當成了真正的父親。小時候他趴在地上給弟弟當大馬騎,把弟弟舉過頭頂去摸天花板,背著弟弟去鄉裡看電影……看著他們的歡聲笑語,母親心裡的堅冰也漸漸融化了,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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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幸福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4年後,母親病逝了,撇下了老梁和我們姐弟。我和弟弟悲傷又慌亂,在母親的墳前哭得死去活來。老梁緊緊地把我們抱在懷裡,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了我和弟弟的臉上。家裡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了,看得出他比我們還傷心,夜半醒來的時候,我經常看到他在微弱的油燈下撫摸母親的照片。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老梁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早出晚歸地忙活,地裡、家裡、出去打零工,既當爹又當媽。沒媽的孩子早當家,好在我漸漸長大了。我學會了蒸饅頭,學會了做飯炒菜,學會了縫被子縫衣服。弟弟畢竟小我幾歲,他很快便從陰影中走出來,又開始活蹦亂跳。在弟弟的感染下,家裡恢復了往昔的歡聲笑語,我們慢慢從母親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在老梁無微不至的呵護下,我和弟弟一天天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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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越來越窮了。讀到小學6年級的時候,我提出休學。老梁不同意,但我的脾氣比母親還拗,餓了三天後,老梁妥協了。
真正休學了,我才發現,掙錢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在這個貧窮的小山村,沒有什麼掙錢的辦法。我開始養雞,辛辛苦苦養了大半年,一場瘟疫,100多只雞死得精光。我想到了外出打工,可是,如果我走了,家裡怎麼辦呢?誰給他們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在這個愚頑不化的小山村裡,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抱負、我的志向,苦悶的我只好到縣城書店買回許多書籍解悶。“書中自有黃金屋”,閒下來,我就捧起一本書如痴如醉地讀,晚上則躲在被窩裡偷偷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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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讀初一了,有一天,家裡突然來了兩個陌生人,和老梁在另一間屋裡嘀咕了半天。送他們走的時候,他的臉色很難看。那天老梁躲在屋裡,晚飯也沒有吃。第二天,老梁把我們叫過去。原來那兩個人是從蘭州生父那邊過來的。生父後來娶的那個女人不能生育。這次他們費盡周折、四處打聽,趕來這個窮山村,就是想把弟弟要回去。
老梁和我們姐弟商量了整整一個晚上,卻還是沒有結果。老梁舍不得我們,卻想讓我們過得更好;弟弟提出讓我到生父那邊,他說女孩子在農村沒有什麼出路,生父那邊在縣城,又是個干部,給我安排個出路應該沒問題。老梁問弟弟:“你把你姐安排好了,你自己呢?”弟弟說:“我是男人,我要好好學習考大學。就算考不上,到時候出去打工或參軍,總比姐姐的出路多。”
這一晚上,我基本上沒有開口。我知道弟弟是舍不得老梁,我們都舍不得他,舍不得這個家。那晚,我一夜沒睡,在這個命運攸關的時刻,在這個改變命運的機遇面前,我第一次失眠了。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老梁,半夜裡,我聽見他起來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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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那兩個客人又來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帶回弟弟。生父要的是能夠傳宗接代、繼承家業的兒子,而不是我這個女兒。最終的結果是,生父同意我們姐弟倆一起回去。也許是休學後在家裡待著太憋屈,“英雄無用武之地”太久,我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弟弟卻死活不同意,不肯去生父那裡,他舍不得他的朋友、他的同學,更舍不得老梁。
弟弟是被來的那兩個人硬抱上車的。一路上,弟弟一直哭喊。老在門口看著我們上車,一句話也沒說。十多年了,他費盡心力一手養大的一雙兒女就這樣被活生生地帶走了。我的心裡突然不可抑制的痛了起來。也從那時起,我才發現,老梁已經在我心裡佔據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生父的家在蘭州某縣城最繁華的地段,家裡裝修豪華。生父是縣城某局機關的一把手,成天忙於應酬,幾乎不著家。看護我和弟弟的是繼母。我從看到繼母的第一眼就不喜歡她。我恨她趕走了媽媽,她也不相信我和弟弟會真心孝順她。在家裡,她不但限制我的自由,還偷看我的日記和信件,這一切都讓我更加想念老梁。弟弟到了在這種環境下,整個兒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好好學習,打架斗毆,氣得繼母直翻白眼。繼母經常背著生父罵我們姐弟倆:“你們是我花錢買回來的,死也要給我死在這裡!”
到生父家的第一年,弟弟自己偷偷坐火車跑回老梁哪了3次,鬧得家裡雞犬不寧。也只有這個時候,生父才會想起他還有個女兒,弟弟離家出走,除了我,沒有人能勸回來。因此,每次弟弟前腳回老梁那,我後腳就跟著回去。其實我也很想回去,回去看看老梁。“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土窩”,離開家才知道家的好。弟弟一回到家,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找到了親人,老梁走到哪兒,弟弟就跟到哪兒,爺兒倆寸步不離。每每此時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我常常想如果母親還在世,她會怎麼選擇?她會拋下老梁去享受榮華富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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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一次回老梁那裡,在家足足待了一個月。此時我已參加工作。這個家還是我8歲時候剛來的模樣:一個小院、三間土屋,只是一切都那麼安靜。老梁明顯蒼老了,頭發已經花白。我集市上給老梁買來一年四季裡裡外外穿的衣服,買來新的被褥。我對他說:“爸,不要再節省了。那邊給的錢拿出來把房子翻蓋一下,你年紀大了,也該找個伴兒了。”老梁沒說話,低頭抽著旱煙。我的心裡一陣酸痛:“以後抽點兒好煙吧,旱煙對身體不好。”也許是上了年紀,老梁的淚竟然在我面前落淚了,他雙手抱頭哽咽著說:“閨女,我從來沒想過讓你們姐弟倆回報我什麼,我只想代你們的母親把你們撫養長大,看著你們成家立業。”我也哭了:“爸,我知道。我和小強將來一定給您養老送終。以後您什麼都不用發愁,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臨走前,我挨家挨戶拜訪了村裡的長輩,托他們幫我們姐弟照顧老梁,托他們給老梁找個伴兒。
一年後,老梁的家重新翻蓋了幾間大瓦房。又一年,老梁結婚了,女方帶著一個小男孩兒,就像當初的弟弟。我沒能去參加老梁的婚禮,托弟弟給他寄去了不菲的賀禮,還有一封信。在信的末尾,我寫道:“您是我和弟弟生生世世的爸爸,我和弟弟就是您親生的兒女,來生我們還要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