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衛爾康64死 他不敢再看火災新聞

留著明顯的白色鬍子,卻蓋不住無情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64歲的陳永津是烏骨雞餐廳老闆,記者上門時,他還在廚房忙個不停,「嗨,您好您好,先請坐,我來泡茶」,一看到記者,陳永津腳步輕盈地走出來,拉高嗓子、滿臉笑容,看起來全身充滿朝氣,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親切、好客又有氣質,但喝了幾杯茶,和記者談起過去歲月,陳永津神情透露沉重的滄桑,那是一段沒有人能體會的痛和故事。

▲64歲的陳永津留著濃濃白色鬍子,現在是親力親為的餐廳老闆。(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我現在聽到消防車的鳴笛聲,我就會心悸…」,甚至最近發生的敬鵬惡火帶走5條消防員生命,陳永津也不敢多聽,「心裡會毛毛的,有人跟我講,但我不敢看報導,不看就不會難過」。陳永津眼神有些無助,畢竟都已經過了20多年,那卻是一輩子都醒不來的噩夢,只要想起那種痛,任誰都很難承受,「真的是痛徹心扉的痛,真正痛過才知道那叫痛」,現在的陳永津已經能勇敢面對鏡頭談起這段往事,這份勇氣是20多年的挫敗磨練出的人生智慧,而這一切,都要從1995年2月15日那個夜晚開始說起。

那一夜,是台灣消防史上最沉痛的一頁,也是很多老台中人心中永遠的痛。那天晚上7點多,正值晚餐尖峰時刻,台中港路上名氣響亮的「衛爾康西餐廳」傳出爆炸聲,接著火光照亮整條路的夜空,在餐廳用餐的很多客人,甚至是廚師都逃不出來,一共64人葬身火海,這是台灣史近30年最慘重的火災,更是台灣單一建築火警死傷人數最多的意外,隨著一具具遺體被從焦黑的建築物裡抬出,家屬悲痛大哭的聲音讓很多搜救人員和在場記者至今難以忘記;當年總統李登輝為此公開向全國人民公開道歉,市長林柏榕也遭到彈劾。

▲23年前的台中衛爾康餐廳大火64死,是台灣史上單一建物死傷最慘重的火災。(圖/資料畫面)

那一夜,對很多家屬和老台中人來說,是最漫長的一夜,對陳永津更是。陳永津就是衛爾康的老闆,事發當時他正在開車往溪頭渡假的路上,突然接到員工通知,他馬上趕回現場,「當時周圍被圍起封鎖線,我一到就趕快先召集當班的員工,結果有些人沒有出來,我就知道事情大條了,整個人心都垮了…」,那時的陳永津42歲,從20多歲就開始打拼,好不容易開了7、8家餐廳,中年小有成就,萬萬沒想到一場大火,也讓他的人生跟著葬送在火場裡。

▲意外發生前,陳永津中年小有成就,開了7、8家餐廳。(圖/當事人提供)

64條人命,那是誰都無法承受之重,但陳永津沒有逃避,事發隔天就到地檢署報到,那一踏進去,再重見天日已經是4年後的事,從被收押禁見到入監服刑,整整4年陳永津與外界隔絕,甚至所有現金、房子和土地,一共上億元財產全都賠光了,人生瞬間一無所有,「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地獄,就是那種感覺…」,更讓他悲痛的不只財產,就連心愛的人都受到牽連,「那時母親受不了鄰居閒言閒語,吞了農藥,雖然即時被發現,但身體器官都已經受損,沒辦法再正常對話了…。」

甚至出獄後,陳永津還得面對妻離子散,這段往事他已經不願再提,因為一場無情火,真的已經讓他人生徹徹底底跌入谷底。那時的陳永津不只背負64條人命,還得忍受外界很多不實指控,有人質疑他沒有做好消防安檢,也有人指控他脫產,「我從意外隔天就進地檢署了,還被禁見4個月,財產全都交給律師跟檢察官去處理,中華民國就只有我這個傻瓜…第一時間就去面對了」,語氣一沉,陳永津心中更是滿滿委屈,「那一年哪有什麼消防法規,政府根本沒有一個合宜的法條讓業者依循,什麼合格不合格,就是我出了事才說我是不合格啊」,口上說著倒楣,但陳永津沒有責怪任何人,花了20多年釋懷,需要多大的勇氣說出這一句「我只能選擇去面對啊…。」

出獄後,陳永津曾經很怕別人知道他是誰,到處躲躲藏藏,那時他也開過泡沫紅茶店、火鍋店,甚至下鄉種田,但不管做什麼都慘賠,彷彿命運之神已經徹底將他遺忘,總算在4年前,他找回以前衛爾康的忠心員工,一起開了烏骨雞餐廳,才終於東山再起。陳永津的修養從談吐之中表露無遺,和記者聊天時,每講幾句話都要引經據典,而且一開口,都是人生、都是智慧,原來他的父親是老師,母親也是很溫柔有禮的人,從小受到良好教育,至今深深影響他的人生氣度。

陳永津的烏骨雞店生意很好,和20多年前一樣,堅持用良心做生意,但最痛的教訓他一輩子不會忘記,現在店裡的天花板、牆面到桌子,全都是選用防火材質,整家店依照法規要擺放4支滅火器,他就擺了10幾支,大概每走幾步就能看到一支。陳永津說他現在算是笑著哭,「但我不會哭給任何人看,因為沒人會同情你」,背負誰都難以想像的傷痛,努力從人生谷底往上爬,陳永津已經能笑看一切,「人生有很多人事物,你必須把它相忘於江湖,你才能夠重新再來,你才能夠活得自在一點。」

▲烏骨雞豬肚鱉鍋是店裡招牌,陳永津也靠它冬山再起。(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陳永津不忘當年慘痛教訓,現在店裡的牆面、桌子都用防火材質,也密集擺放滅火器。(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過了20多年,陳永津終於勇敢面對一切。(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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