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醫生將導尿管插入自己心臟,淪為笑柄27年,終獲頒諾貝爾獎
醫院的急救室外,幾個中年人正急得團團轉。自家的老父親因心絞痛被送進了急救室。在漫長的等待後,一臉疲憊的醫生終於打開了急救室的門。他們一擁而上,詢問著老父親的病情。醫生的話雖讓他們鬆了一口氣,可又給他們帶來了另一層擔憂。
父親的心絞痛是由於冠狀動脈狹窄造成,其實做心臟支架手術就能控制了。可心臟支架手術,聽著就嚇人。而醫生提到的血管穿刺,更讓他們擔心60多歲的父親是否受得住。
冠狀動脈狹窄
心臟支架手術,簡單來說就通過穿刺血管,讓導管順著血管一路前行。在導管到達病灶後,再用特殊的傳送裝置將支架輸送到位。其實相比需要開胸的心臟搭橋手術,很多情況下,支架手術有更強的普適性。術後24小時能下床,3天即出院,這都是搭橋手術不可能達到的優勢。每年,心臟支架手術更是拯救了數不清的患者。
心臟支架手術過程
可在80多年前,當那位瘋狂醫生,將無菌導尿管塞進自己的血管直插心臟時。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個“褻瀆神靈”的瘋子,他的嘗試更是“愚蠢的小丑表演”。
直到27年後,1956年那一封來自諾獎委員會的郵件發出。這位被遺忘在角落的“瘋子醫生”,才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
當年,這位年僅25歲的見習醫生沃納·福斯曼(Werner Forssmann),竟偷偷完成了一個震驚世界的實驗。從這一天開始,現代心髒病學才終於高高揚起了它的順利風帆。
沃納·福斯曼
1904年8月29日,福斯曼出生於德國柏林。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先他一步遠離了人世。所幸,他還有位當全科醫生的叔叔。在叔叔的教育與影響下,福斯曼一下就堅定了要當醫生的理想。
福斯曼就職的醫院
才24歲,他就通過了國家考試,正式成為一名醫生。在埃伯斯瓦爾德的一家醫院裡當見習外科醫生,便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正是那時,福斯曼對心臟產生了難以言喻的興趣。因為彼時外科醫學已發展出了許多新技術,幾乎能解決任何人體器官的毛病。但唯獨心臟手術,仍是個無法逾越的禁區。
試想一下,心臟每天能跳10萬下,其產生的動力能將血液泵進10萬千米長的血管內。而心臟外科手術又是一個極其精密的過程,更需要沒有血的手術視野。
稍有差池,哪怕最細微的外傷都會造成飆血不止。一旦發生這種情況,病人的生命也就只能進入最後4分鐘倒計時了。
再看那人體肋骨,像籠子似地將心臟保護起來,就知道其有多麼“神聖不可褻瀆”了。就連“外科之父”西奧多·比爾羅特醫生都曾說過,“在心臟上做手術,是對外科藝術的褻瀆。任何一個試圖進行心臟手術的人,都將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而“別去惹心臟”,也正是外科秘而不宣的共識。
但年輕氣盛的福斯曼,可不吃這一套。他早已厭倦了在病人死後,再去解剖那已失去活力、冰冷的心髒了。如果能在心臟還強健跳動時去一探究竟,那該多好。他也覺得,只有能觸及心臟內部的檢查方法,才能真正適應未來的心臟外科發展。
一個偶然的機會,福斯曼了解到了這麼個事實。其實除了打開胸腔,通往心臟的途徑還有一條,那就是全身主要的靜脈。法國著名的生理學家,現代實驗生理學創始人——克洛德·貝爾納就曾做過一個實驗。為了研究動物的心血管問題,克洛德直接將導管插入了活著的動物心臟內。
克洛德驚訝地發現,實驗動物仍能保持正常的生理活動,沒有什麼異常,更沒有死去。儘管他的妻子因此認為克洛德在虐待動物還和他離了婚,走上了反對動物實驗的道路。可克洛德仍然認為,這是為了科學,並且動物也沒出現不良反應,又怎麼說得上是虐待呢?
克洛德·貝爾納(Claude Bernard)
聽說了克洛德的實驗,福斯曼的腦子裡靈光一現。既然實驗動物沒太大反應,那人是不是也能用這樣的方式探知心臟內部的秘密呢?
很快,他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的醫生叔叔。沒想到的是,他不但沒有得到支持,還挨了一頓嚴厲的批評。
福斯曼
可福斯曼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他的設想與實驗呢?他又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自己的上司施耐德。上司施耐德是當時醫院裡的外科主任,他也敏銳地意識到,這個實驗有著重大的意義。
年輕的福斯曼
但施耐德也明白,福斯曼不過是個剛踏入醫學界的毛頭小子。他尚無建樹、籍籍無名,還敢這樣貿然打破禁忌,注定招致災禍。因此,施耐德好心地建議福斯曼先進行一些必要的動物實驗,確證他的實驗的安全性。
但倔強的福斯曼哪裡能聽得進這樣的建議。他一心只想快點完成實驗,想立刻就知道心臟內部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可沒有他上司的許可,他根本連手術室的大門都打不開。強攻肯定是不行,思考了一番,福斯曼還是決定靠智取。他翻看著醫院的人員名單,手指滑過一個又一個名字。
嗯,就是她了,福斯曼合上了人員名單。他決定要從那位負責管理手術室的護士格爾達·迪岑(Gerda Ditzen)下手。只要格爾達願意參與他的實驗,那他就能拿到所需的材料和器械了。
在這之後,福斯曼就成天繞著格爾達打轉。他邀請格爾達共進晚餐,將自己珍藏的專業書籍借給她看。下班以後,他還常把格爾達約到咖啡店,談論他們對於醫學的共同熱愛。
一開始,格爾達在聽到福斯曼說要將軟導管塞進心臟,也莫名恐慌。可在福斯曼的軟磨硬泡,並在福爾曼答應“願意一起分享成果”的誘惑下,格爾達動心了。
不過這位護士也有一個要求,就是她想成為第一個人體實驗對象。福斯曼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便欣然同意了格爾達的要求。1929年的某一天,福斯曼與格爾達鬼祟地溜進了手術室。
空無一人的手術室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兩個人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同的是,福斯曼是因為興奮,而格爾達則是因為緊張。
福爾曼告訴她,考慮到可能出現的疼痛和並發症,還是打麻醉藥物穩妥一下。按照吩咐,格爾達在準備好了手術所需的材料後,便躺上了手術台。
可福爾曼的下一步動作,著實嚇壞了忐忑的格爾達。格爾達的手腳被福斯曼迅速捆起,並綁在了手術台上。見格爾達的驚慌失措,福爾曼才連忙解釋道,這只是為了防止她在手術中亂動。
格爾達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看福斯曼在一旁忙碌著,她還索性開始閉目養神。然而,趁著格爾達沒注意,福斯曼竟悄悄地背過身子,在自己的左臂打了局部麻醉藥藥物。是的,福爾曼從來沒想過在格爾達身上做實驗,他只想通過格爾達獲得使用手術設備的權利罷了。
當麻藥起作用後,福斯曼就用手術刀切開了自己左臂肘部正中靜脈。之後,他便拿起一根潤滑過的導尿管,緩慢地插入到自己靜脈大約30釐米處。當他用無菌紗布蓋住了切口後,他這才解開了綁著格爾達手部的繩子。而躺在手術台上的格爾達看到這一幕,嚇得整個人都呆了。如夢初醒的格爾達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福斯曼利用了。
導尿管
雖然格爾達被氣到直哭泣,但眼前這一切已無法逆轉了。畢竟手術不能前功盡棄,格爾達也只能送佛送到西地,繼續配合著這位狡猾而瘋狂的醫生。
隨後,她便攙扶著福斯曼走到了樓下的X射線室。通過鏡子裡螢光屏的指引,福斯曼再一步一步地將導管深入自己的身體裡。
他以為會感受到刺痛,以為自己會暈厥過去。可事實是,之前他所預料到的疼痛和各種糟糕情況都沒有發生。
福斯曼捏著導管,緊緊盯著鏡子裡的景象。導管越來越深,X射線室裡的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不小心,面前這位瘋狂醫生就會死去。
終於,當導管深入福斯曼體內65釐米時,導管進入了福斯曼的右心房。那一刻,看著X射線螢光屏上的圖像,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感嘆。
福斯曼自己也覺得十不可思議,當導管進入脆弱而敏感的心臟,他不僅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疼痛,反而“感受到了一絲如太陽般的暖意”。
福斯曼的瘋狂舉動一下子就傳遍了整個醫院。不到一個小時,醫院裡所有人都知道了有個“不要命的瘋子”把導尿管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福斯曼心臟導管術X射線片
福斯曼的頂頭上司施耐德雖氣得不輕,但卻也明白,這是一個顛覆醫學界的實驗。在施耐德的建議下,福斯曼也將心臟導管術用在了治療上。
他為一位因產後感染性休克而昏迷瀕死的病人進行了心內插管,並直接進行了腎上腺素的注射。實驗結果證明,心內註射的效果比外周靜脈注射的效果好多了。
後來,福斯曼還在自己身上做了9次自體實驗,幾乎用盡了自身所有的周圍淺靜脈。由於先前的血管已縫合,他還改用大腿上的靜脈,先將導管推進腹部的主要靜脈,再往上推入心臟。此外,他還將50%的碘化鈉溶液(最初的造影劑,不透X射線)注入導管,拍攝了極淡的右心影像片。
最後一次,他甚至還嘗試往自己主動脈內註射入造影劑。只是這次運氣不太好,針頭不慎戳中了神經讓他痛苦不堪。當時,針還差一點就碰到了脊髓。後怕的福斯曼知道自己離終身癱瘓只有一針之遙,他這才停止了這些瘋狂的自體實驗。
之後,他便把研究成果寫成了論文,報告了心臟導管術及其在診斷、治療上的應用。同一年的11月,福斯曼在柏林的學會上宣讀了自己的論文。
他本以為自己能憑藉這篇論文,躋身於心髒病學學術圈中。可誰知道,台下的醫生們卻對他嗤之以鼻。
“靠這些小把戲你可以在一個馬戲團獲得教授資格,但在一個嚴謹的德國醫院,沒門!”
福斯曼的論文
這篇被學術界稱為“小丑表演”的論文在媒體中炸開了鍋,人人都在討論這件駭人聽聞的事。而他這種逾越道德的自體實驗,雖帶來了臨床心髒病學的一大進步,但也毀掉了他的整個職業生涯。壓力與輿論不斷地打擊著年輕的福斯曼,甚至還有一些資深的外科醫生說他剽竊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縱然經過仔細的調查,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可這些事情,都讓福斯曼感到心灰意冷。他放棄了自己的研究,成為了一名泌尿外科醫生。
二戰時,他還加入德軍,成為了一名軍醫隨軍打仗。當他的論文終於被大洋彼岸的美國研究者重視起來時,他還在美軍的戰俘營中,直到1945年才獲釋。
獲釋後的福斯曼依然鬱鬱寡歡,在醫院裡從事著泌尿外科的工作,再也沒有觸碰心臟外科的實驗。大洋的彼岸,心臟導管術發展得如火如荼,已經積累了上千例的臨床實驗。
但在一些公開發表的冠心病歷史書中,甚至隻字未提這位泌外醫生的心導管創舉。而遠在德國鄉村醫院的福斯曼,也只有在泌尿外科,看著那最經常使用的導尿管,才能憶起當初的瘋狂了。
1956年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獲得者(福斯曼、考南德和查理茲)
直到1956年的10月,福斯曼與另外兩位美國學者共同獲得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的消息傳遍了全球,他才終於為世人所知。
這位被學術界遺忘了20多年的鄉村醫生,被學術界譏笑為“小丑”的“瘋子”,終於殺回了自己的主戰場。他先後成為了德國外科學會委員、美國胸科醫師學會委員、瑞士心髒病學會委員…
福斯曼開創的這一方法,奠定瞭如今的多種心臟手術的基礎,更是救活了數不清的病人。這位勇敢而倔強的醫生,更成為了現代的心髒病學的開創者之一。而他曾經進行自身實驗的那家醫院,也改名為——沃納·福斯曼醫院。
80多年前,就在這家醫院的一個手術室內。一位25歲的見習醫生將一位護士捆在手術台上,轉身就將導尿管插入了自己的靜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