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愛情,牽了手就是一輩子
爺爺奶奶生活了一輩子,他們從沒說過愛,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很相愛。
奶奶自從癱瘓後,閒來無事,便愛講講從前的故事,她總是說人老了,就更想念過去了。
當時因為家裡窮,太姥爺負擔不起太多的孩子,於是奶奶十幾歲就做了童養媳,當時的童養媳,哪是養兒媳婦,只是多了一個不要工錢的丫頭罷了,許是因為奶奶當時長的標緻,爺爺有時候會偷偷塞給她一顆糖,這一顆糖,可足夠奶奶高興很久的了,但她都留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小鐵匣子裡,生怕被別人發現了。
聽奶奶說,當時村子旁邊有一個山溝,很深,有狼,進過溝的有不少人都沒有出來,可爺爺太皮,突發奇想地就想進溝看看,結果被太爺爺關在家裡了好一陣子,結果還是偷偷跑了出去,太爺爺無奈,便給爺爺改了年齡,送去當兵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奶奶拿出了她的小鐵匣子,讓爺爺在路上吃。
那晚,他們偷偷牽了手。
爺爺走後,奶奶的生活沒有了糖,便再也沒有甜過。爺爺走後發生的事,奶奶很少說,每次說到這兒時,她只草草地說,當時只是個丫頭。奶奶性情溫良,逆來順受,或許是那幾年,養成了她這輩子都把委屈往肚子裡咽的毛病吧。
爺爺有時候會給家裡來信,可奶奶當時還沒過門,是不能見到信的,她便更加用心地伺候著太奶奶,有時候太奶奶高興了,還會透露上幾句,雖是幾句,但對奶奶來說也足夠了,她只要知道他平安就好。
奶奶等了好幾年,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了大姑娘,爺爺終於要回來了。
爺爺到家的前一夜,奶奶睡覺都揚著嘴角,第二天她起的很早,麻利地幹完了手頭上所有的活兒,她把臉洗了好幾遍,蘸著水給自己編了一個極其工整的麻花辮,早飯過後,爺爺回來了,在太爺爺的房裡,講著他當兵的一些事,可當時的奶奶,卻只能在門口偷偷看著,爺爺比走時高了,才剛成年的他身高看著已經到了一米八。
爺爺回來沒多久,便和奶奶結婚了。
他們照了黑白的結婚照,那是奶奶第一次照相,她很緊張,爺爺就握住了她的手。
奶奶信基督教,屬於她的唯一的一本書叫做“聖經”,她總能讀的津津有味,可我的奶奶,她沒上過學,更不認識字,以前我也很不解,“聖經”那麼厚一本,她是怎麼讀的,後來我長大了,也漸漸明白了,她讀過的所有內容,都是爺爺一遍一遍教的。
爺爺有點大男子主義,奶奶性格又溫順善良,他們性格互補,所以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他們不和。
我上一年級那年,才五十二歲的奶奶癱瘓了。
那天晚上,奶奶定時去禱告,忽然間就暈倒了,後來診斷為腦溢血,大家都知道,腦溢血這個病,奪命很快,就算治療的好日後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奶奶的病來的太突然了,那天,我看見爺爺抓著病床上奶奶的手,哭了,他這麼一個要強的人,哭了。
因為這個病,奶奶癱瘓了,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
這十三年來,爺爺一直都親自照顧奶奶,不會做飯的他開始記住了醫生的每一個要求:不能吃辣,少鹽,不能太油膩......他開始學著做飯,這一做,就是十幾年。奶奶手抖,大腦不能很清晰地控制手,吃飯有時候會抖到打翻碗,爺爺總能默默地收拾掉。
爺爺在院子裡種滿了花,說是這樣,奶奶透過窗戶看出去,也能心情舒坦一些。
誰曾想,那麼大男子主義的一個人居然也能如此無微不至地照顧別人。
幾年前奶奶病情有了好轉,慢慢可以拄著拐杖走幾步路了,那天爺爺特別高興,中午出去的時候還笑著出去,可誰能想到,爺爺暈倒掉進路邊的小溝壕裡了,我們都以為他只是摔傷,做了檢查才知道,為照顧奶奶,他病了很久了,但他不想讓奶奶擔心,一直瞞著沒有告訴任何人。
每當我爸說要將他們接到和我們一起生活時,他總是推脫習慣了,習慣照顧別人了。奶奶有時候會住到我家裡,他們很久見不到面,爺爺也總能保證一天最少一個電話,我看到奶奶經常把手機拿手裡,我知道,她是怕錯過爺爺的電話。
有時候談到死亡,奶奶說,她病了這麼多年了,早就已經不怕死了,她怕的,是再也見不到我爺爺,這個時候爺爺總會打斷她的話,說你還能活好多年呢,別總說死呀之類的,我知道,爺爺是心疼我奶奶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或許就是這樣了吧。
那個時候的愛情,牽了手就是一輩子。
那個時候,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