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不只有義氣！ 撕下「陣頭小孩＝壞囝仔」的標籤：在九天，所有學員都至少要大學畢業

跳陣頭的孩子常被網友戲稱為「八嘎囧」或「8+9」，也被冠上喜歡惹事生非的標籤，然而九天民俗技藝團的學員卻非如此，他們是專業的表演者、不打架、不鬧事。他們也曾是人們口中的「壞囝仔」，在團長許振榮的教導下找回自己。

許團長於1995年創立九天民俗技藝團，從原先的傳統廟口陣頭表演，不斷提升表演的深度與精緻度，最後成為官方認證的「國家級表演團隊」，到世界各地巡迴表演，九天的故事也被翻拍為電影《陣頭》，創下六億票房的紀錄。 

就如同電影《陣頭》的劇情，九天讓許多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導入正軌，然而與電影不同的是，團長本身並非出身陣頭世家，他的父母親因為跑票，常在監獄進進出出，他則由阿嬤一手拉拔長大。在學校適應不良的他，成為了愛打架鬧事的青少年。

現在的他則輔導許多與他背景相似的孩子，讓他們不被幫派吸收毀了一生。以下我們將透過與九天的專訪，釐清中輟生問題，以及陣頭對中輟生的保護照顧機制。

學校，那個我害怕，別人也怕我的地方

「學校對我來講，是地獄，不快樂的地方…不念書就不對，就會被打。」

許振榮表示，自己小時候因為不愛念書，在學校生活十分不快樂，常被老師處罰，也因為上課都聽不懂覺得無聊，所以不是睡覺就是找同學講話，對他來說最快樂的時光，就是下課十分鐘。

就如同許振榮，到九天的許多孩子們也都有相似的經驗，他們大多出身破碎家庭。這些孩子容易學壞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在學校適應不良，因為成績不好沒有自信，就選擇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尋求自信與認同感。

「不要說你被貼標籤，你常常站起來罰站，你給自己定位就是後面的人，在學校哪有什麼自信…」

而幫派看準的就是這樣的孩子，許振榮表示：「講比較難聽一點，幫派大哥為了要吸收你，就給你生活費，請你抽煙喝酒，讓你覺得這是學校沒辦法給的，覺得自己做了這些就像大人一樣。大哥也會請你去站酒家、收票，你做了就覺得很有成就感、有被重視的感覺，而這樣的重視是在學校得不到的。」 

許振榮表示，目前的教育體制無力輔導這些特別的孩子，其一是學習環境太狹隘，不夠多元，不唸書的孩子找不到自信，也找不到目標。

再者則是大部份的老師沒有處理這方面問題的專業，老師過往的學習經驗、生活背景跟這些孩子截然不同，因此無法理解他們在想什麼、感受到他們想要什麼，即使透接受過相關的教育訓練，但能真正領會的也不多。

「找不到定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是因為我們笨，是因為沒有人引導我們、沒有人教我們、沒有人去啟發我們對於讀書的樂趣。」

青少年誤入歧途的第二個原因則是為了生存，許振榮表示：「這些小孩的家庭都有問題。爸媽都不在，欠錢跑路是要怎麼教小孩，小孩當然就自生自滅…他們要找自己生存的方式，但他們沒有專長也沒什麼觀念，當然就是隨波逐流，大部份都隨波逐流，就是很嚴重的社會問題。」

許振榮也提到，有的孩子並非是家庭狀況出問題，而是在學校受到同儕影響出去「七逃」，才會有打架鬧事、加入幫派的情形。

辛苦的回歸之路

九天的孩子大部份是法院或是已無力管教的家長送來的，他們住在九天位於台中大肚山上的宿舍裡，早上一起床就先開始打掃，結束後開始練鼓、武術等，晚上則像一般學生一樣到學校學習，若無中途放棄就會待到大學結束。 

九天專員鄭筱萱表示，孩子的改變需要花上很多的時間，大概需要兩三年才會有變化，一開始來除了說粗話、偷抽煙以外，也常偷懶不練習。而在這邊除了有十分嚴謹的紀律外，練習過程也格外辛苦，手破皮、起水泡都是家常便飯。

常有孩子耐不住辛苦，跟家裡哭訴希望可以回去，有些則是向往在外面混時自由自在的生活，希望可以繼續跟兄弟「跑江湖」。

「來九天沒有跑過的才不正常，」鄭筱萱笑道，她表示許多孩子都會偷存團裡發的零用錢當作逃跑基金，因為大肚山有許多小路，他們會躲在田裡面等朋友來接應，還曾經有團員躲了一兩天，找到時才發現已回到高雄老家。

在掌聲中找回自信

團長許振榮表示，雖然孩子一開始來很不甘願，但基於一些原因他們還是會願意好好學習。一開始是因為同儕壓力，他們看到其他人正常練習、唸書時，就不敢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先進來的學長看到他們不守規矩也會罵，教練與其他職員也會柔性勸導。

然而，能讓他們堅持下去的，是上台帶給他們的自信。許振榮表示：「剛來的孩子看到台上有跟他一樣的人，那些學長，以前是跟他一樣什麼都不會，而當他看到那些學長站在舞台上，看到很多人給他們掌聲，他就有動力……所以他就會願意去曬太陽、願意去打鼓、願意去接受訓練，因為那是一個目標，他看得到的目標。」 

團長表示，九天給他們的「自信」，是在學校得不到的，「學了表演後，孩子就慢慢有自信，有掌聲、有人會注意他了，不然他以前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心境上就會慢慢薰陶自己，這是一般學校沒辦法給的，一般學校都只看到成績好的，愛玩的就不可能有機會。」

「這些孩子不是草莓族、壞種，他們只要在對的環境，還是有超越別人的潛能與意志力。」

在九天，所有學員都至少要大學畢業

除了要求品行與表演專業度外，團長也要求所有的孩子都必須回到學校唸書，且至少要念到大學畢業。原本不愛唸書的團長，起先只唸到高中畢業，還笑稱他算是玩陣頭的「最高學歷」，後來由於經營團隊的問題，他決定去唸大學。

「當時遇到經營的問題、行銷的問題、管理的問題，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零，我必須要到學校去學習，去看不同的樣本，我就會有很多的資料參考，去評估我到底要用什麼方式讓團隊改變，這之後我就發現學習的重要，因此我的團員都必須進入大學。」

他表示，學校的學習是九天沒辦法給孩子的，因為學校有同儕分工及討論的學習，且學習的項目較廣泛。而他也帶頭示範，一路唸到博士。除了團長外，曾在九天長大的孩子，也不乏取得碩士學位者。

陣頭文化本身沒有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許振榮表示，社會上其實有許多像九天這樣正派的陣頭，而非都與幫派掛勾。他表示，其實陣頭就是一個表演社團，主事者怎麼帶就會有什麼樣的陣頭，但若這些領導人中有幫派份子，加入陣頭的又幾乎是行為偏差的孩子，這樣的成員就會有很大的隱憂。

他也認為，臺灣陣頭絕對可以改變，因為文化背景、無形價值在臺灣人的生活中是存在的。如果可以透過教育培養專業人才與師資，陣頭的水準就能大幅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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