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出家23歲往生,他竟然去了極樂世界!
晚上八點,喇榮大經堂金剛薩埵殿中央高高的法座上,至尊索達吉堪布正在傳講《大圓滿前行》中的「壽命無常」,此時,一位年輕僧人從成都坐學院的救護車歸來。
喇榮溝夜晚的燈光,是銀河系最斑斕的那一部分。
很多這樣的時刻,圓深師抬頭,望不見幽黑的山體,只能見到密集的窗口的燈光。
這時,他會產生一種幻覺,宛如身在城市,眺望高聳的摩天大樓。
窗口們遙遠而溫暖,它們是黑夜中的生命,傳遞著一個個心靈的特殊信息。
他上山的第二天有高原反應。
道友們驚訝地看見久違的他一個人高舉著吊瓶從扶貧醫院回家。
他們和他調侃,他笑著說:「我坐了救護車上來,看來,還要坐救護車下去。」
凌晨兩點,智江接到圓深師的電話,趕到他的住處,湊到他床前。
「你不要做出這個樣子來!」
他說:「你難道這個時候還要開玩笑?你想嚇死我嗎?!」
圓深兩眼睜得很大,望著天花板,向外出氣,已經沒有進氣了。
「你等等!」智江大叫:「你等等!我馬上叫人來!」
喇榮溝的燈光已經隱滅,只有圓深師的窗放射著幽幽的紅色之光。
他家的院門和房門在黑暗中大敞,智江和幾位道友奪門而入時,圓深已經走了。
他們認為一定是有誰在惡作劇,把他們捲入了一個幻化的噩夢。
他的遺體從腳涼起。第二天清晨,圓深師的心間仍然留有餘溫。
人們聽到了這個消息,難以置信。他們無法思維法義,記憶頌詞,觀修或在電腦前發心。
他生機勃勃、一身正氣、灑脫自在,令人見而生信。
他英俊的面容、爽朗的笑影不斷浮現在道友的心前,令他們愕然、疑惑難解、默然無語。
他昔日的鄰居、密友魂不守舍,和他生前一樣,頭痛欲裂。
他出家十年,比所有人都年輕。他只有23歲。
十年前,一天,圓深請了哈達,去索達吉堪布的住處,要求出家。
「你下午再來。」索達吉堪布緩緩地說。
父親見他進門,問:「你到哪裡去了?」
「我去師父家了,」他說:「我要出家。」
「下午我陪你去。」父親說。
「我看你還是不要陪我去了,反正你放不下。」兒子說。
下午,父子倆每人捧一條哈達,來到師父面前。師父為他們父子剃度。
在幾位少年喇嘛中,他是最溫和的一位。他常常受到差遣,傳遞信息,跑腿,從無怨言。
他不喜歡談論別人,也不喜歡聽人談論。
如果對方一直在談論,他會單刀直入,打斷對方或轉移話題。
在家時,他聰穎過人,年年是優秀的三好學生。出家後,他的聞思卻遇到很大的障礙。
如果有人叫他做事,他會立刻應聲而去。
但他不喜歡背誦,注意力難以集中,在經堂裡坐兩個小時,只能記住師父的幾句話。
他整天鑽研各種無意義的器具、花草,和他的狗四處溜達,在山坡上呆坐、睡覺,打發時光。
幾年後,他和父親回家鄉,力勸一位大學生把胎兒生下來,為嬰兒安排了領養的人家。
他們回到學院時,師父宣布傳講《金剛經》。
纏繞他幾年的暗雲忽然消散,他如雷轟頂。
在那些特殊的日子裡,《金剛經》的意義滴入他的心湖,在他的心中泛起悠遠的漣漪。
他深深地震顫,找到了此生的意義。
他彬彬有禮,雖然未經世間,卻相當老成,與人交往很有分寸。
除非他笑時,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暴露出他的年齡。
他那麼年輕,他的理解力,思考問題的方式,對法義的講解令人震驚。
他對一個個法相名詞的契入角度和把握那麼精準,他不需要翻閱資料,任何一個問題,他都能不偏不倚地闡述,如同辭典,令和他討論的道友深生欽佩。
他身體健康,除了有時頭痛。那時,如同一隻小鳥被石子擊中,他奄奄一息。
他在床上翻滾,踉踉蹌蹌走出房間,坐到院子一隅。
很快,他無法支撐,蜷臥於地。在昏沉和煎熬中,他呼吸著泥土和草根的氣息,感受它冰涼的寒意。
他擺弄各種電器,研究它們的原理。他整夜不眠,操作電腦。任何機械和程序到了他手裡,都能無師自通。
他每天都和他父親通話,他們不像父子,更像密友。
每天上輔導課,是他酣然入睡之時。師父選輔導法師時,他的考試總是有意砸鍋。
他曾經和一位道友投入了十萬元,蓋了一間豪華的輔導室,供養常住。
所有的建築材料,都是他從成都運回來,小到一個釘子,都是他跑上跑下購買。
輔導室只用了兩個月,他就被那個輔導小組轟出來……
他曾經說,全學院,認為我是好人的,可能只有兩個人。
他的一個友人說,法王傳「上師心滴」,為四眾弟子灌頂時,他曾經出現過殊勝的大圓滿的境界……
他可能迷亂,可能被業力牽引,可能在修行的路上長久無所作為。
可是,那一剎那的閃電,照亮了他的心,存留在他的心裡。在輪迴中,他永遠都不會再迷惑。
道友們到他家,輪番為他助念。他們驚訝地發現,他有三間圓木房,一個極大的院子。
在喇榮溝四面的五台山尚未泛綠之際,每一個從他院牆外走過的僧人都會透過院牆的縫隙,張望一院的蔥蘢。
牆內,彷彿是一個神秘的剎土,和它的主人一樣深不可測。
任何人和他同行,都是他買單。如果有另一個人掏錢,他會非常吃驚。他急切、堅決地阻止別人買單。
他的錢來自十方,他習慣於右手從僧衣的內口袋裡掏錢,這是他最經常的一個動作,他的責任。
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大院裡,三間棚克房中,隱藏了一個秘密的城堡,一個世外桃源。
它內部的裝修格調高雅,佛台上供養著來自印度、尼泊爾和拉薩的莊嚴佛像、法器和水晶舍利;
地上鋪著典雅的全毛地毯;他的披單、僧衣和各種用品質地精良;房中,都市所用的電器一應俱全……
他身上的銀行卡上,有五六萬元。
聽到他突然離世的消息後,北方的一位友人立刻往他的卡上打了五萬元,做超度用。學院認識他和不認識他的人都拿錢為他念經,沒有人知道一共有多少。
人們還發現,他有幾千顆水晶舍利,一大瓶甘露丸。
其中大部分都是從他原先蒐集的水晶舍利和甘露丸中長出來的。
它們被散發,用於數額巨大的放生,為他做特殊迴向。
他的房子也被變賣。
他的遺物,除了他父親帶走的佛像,母親留下的紀念物,其餘的,全部拿到念經處,摺合成錢,作為超度的費用。
僧眾們用這些錢為他大量放生、供齋、供僧、念破瓦、念經、供養師父……
師父帶領僧眾為他念經超度的那個晚上,在大經堂門口,很多道友發心幫他發飲料和食品,與僧眾結緣。
作為一個普通、年輕的僧人,在漢僧中,可能沒有一個人,在身後,有那麼多錢用於超度、行持善法;
有那麼多人為他出錢念經、放生、迴向,因他反省。
人們自問:
他的福報從何而來?為什麼,他們不會有這樣的福報?
他的一念自然流露的純朴善心遠勝於以執著功德之心所行持的善法,這就是他們所需要做的。
這一顆無有造作的心需要多少世的造作才能生成?
這一顆無有造作的心,如果它能生起,哪怕只是一點,它也是如意寶。
在他搭上學院的救護車之前,曾經為了一位道友託付購買的東西,跑遍了整個成都。
沒有人把他帶回的物品送到那位道友手裡,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圓深師的離世,使那位道友得了心絞痛。
他找翻譯打電話給一位大瑜伽師,翻譯說:那位大瑜伽師曾觀察過無數例亡人的去向,鮮少有人往生剎土。
這次,大瑜伽師說:「極樂世界的門已經打開。」
圓深師圓寂三天後的傍晚,一輛小車在學院的大路上停下,路邊等候的僧人圍上前去。
圓深師的父母只有四十多歲。他們在成都會面,坐車同來。
在成都,他的母親悲痛欲絕,對她出家十年的丈夫說:
「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是你把兒子引到了這條路上,現在他死了!都是你害死了他!」
擔心圓深師的母親哭鬧,在他們到來之前,他的道友不斷念經,供護法,祈禱師父三寶加持他母親。
圓深師的母親先下車,她不看任何人,跌跌撞撞,徑直向前走。
「沒事,」她說:「沒事,我沒事,你們不用扶我。」
他的父親從後座爬出來,在人們的攙扶下著地。他站立不穩,不能舉步
。一位道友從醫院飛奔而來,人們把氧氣袋給他父親吸上。
一位因女兒自殺而出家的僧人見到這個景象,輾轉一夜,無法入眠。
圓深師生前最後的兩個月,是和父親一起度過的。父子倆分離,還不到十天。
那天晚上,圓深師的父親心臟衰竭,向同車來的妹妹交待了自己的後事。
下了一周的雨,天葬那天,天放晴了。
師父曾經吩咐,不要讓圓深師的母親去看圓深,念完破瓦後,可以讓她看兒子一眼。
天葬的前一天晚上,母親看見給她拿來的兒子的幾件遺物,當場嘴唇深紫,全身冰冷,心髒病發作。
親友們當晚聯繫了司機,包了去成都的車。
第二天,小車載著他們路過念破瓦的地方,從她兒子的棺材旁駛過,她沒有下車,徑直去了成都。
在這之前,他剛回家鄉看望母親,讓母親關閉了開張不久的酒吧。
兒子的細心、體貼,使這位母親在離開學院後,很長時間迷失在兒子童年和少年褪色的沙灘上。
她在幻島上悲傷地行走,尋覓他每一個幼小的足跡:在她無法分身的日子裡,無論她把年幼的兒子放在哪裡,他都能照顧自己,不會讓人分心。
他七八歲時,在寒冷的冬天,她下班回家之前,他生上煤爐,把爐上壓板燒得通紅。
當她回到溫暖、令人感動的家中,看見小小年紀的他正在砸煤塊,小臉黢黑……
他的父親自始至終沒有看兒子一眼。他沒有去屍陀林,留在學院,為兒子念經。他穿黃色的短褂,在兒子成年之後,他離開了學院,在南方一座叢林常住。他戴了一副眼鏡,平靜,沉著,聲音溫婉動人。他對每一個試圖安慰他的人說:
「每個人都要死的,遲早而已。他在極樂世界等著我們。」
他離開時,談起兒子,宛如敘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和父親兩年未見之後,父子在昆明重逢。父親驚異地發現了兒子的變化。
他成熟,調柔,富有尊嚴。他和父親一樣,身著青灰色的大褂。看上去有三十歲。
繼那位大學生之後,父子倆把所有的錢投入到救生中。
他們委託熟識的醫生,勸懷孕的女生生下孩子。
他們負責生產費、營養費和補助費,為嬰兒尋找一戶經濟條件良好、沒有子女的家庭收養。
他們一共救了近二十個胎兒。
從南方到北方,每一個接觸到他的人,都會驚訝:他那麼帥氣,明亮,溫和有禮,對每一個人都那麼用心。
這麼一個未經世事的年輕人,應該有怎樣的一種信心,才能面對世間的誘惑,一剎那也不改變他的道心?
他是他們最美的煙火,短暫、炫目,永遠不會被遺忘。
屍陀林的濕草坡上坐滿了僧眾。只有一天,他們就被曬黑了。
在後來的幾天裡,他們的臉開始蛻皮。
據說,自從有漢僧以來,沒有一個人有那麼多人去屍陀林為他送喪。
那天,每一個參加天葬的人的臉上都留下了屍陀林的印記。
他們中,有圓深師曾經幫忙資助過的藏喇嘛、藏覺姆和漢僧,他為他們付過醫藥費、電費、車費和飯錢;
送給他們各種衣物、用品、食品和建築材料;幫助他們蓋房,運牛糞,煤;為他們買藥,帶東西……
有幾位友人擔心難以自製,會障礙他往生,沒有去屍陀林。
據說,禿鷲們知道哪個亡人的業力最輕,它們曾拒絕食用破誓言者的屍體。
那天有七具屍體,禿鷲們第一個撲向圓深師。等禿鷲離去時,那裡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和死亡相比,生命中所有讓人沉迷的人事,都變得不再重要。
僧眾們目睹了整個過程。除了他們眼前剎那剎那的顯現,沒有其他。
他曾經說:到了二十五歲,我將去一個杳無人蹟的地方,閉關修行。
沒有人比他更陽光燦爛,更有弘法的前程,更有希望成就。
可是,所有這些概念,只是世間法的延伸。
他的湮滅,粉碎了他們心裡遺留的最後的妄念。
天葬師受道友的委託,查看了他的頭蓋骨,梵穴位有一個洞,他的神識從頭頂而出。
他的父親打電話到亞青,詢問阿秋法王兒子的去處。
阿秋法王說:
「他決定會往生,你不必再來問我。」
第一世頓珠法王在自傳中說:
我舉目一望,看見紅花點綴的大地上一片鬱鬱蔥蔥的如意樹林,裡面如同日光般紅光萬丈,普及四面八方。
我看到了一個讓人心弛神往、情不自禁萌生迷戀的絢麗美好的樂園。
我問那位空行母:「這令人無比快樂、動人心弦的地方究竟是哪兒呀?」
她說:「那就是極樂世界,那光芒是阿彌陀佛的光。」
圓深之死,是他光明之身的新生。
當娑婆世界和他有緣的人們沉浸在對他的追憶中時,那就是他的心。
他無偏平等的深沉的憫懷注入到了他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