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采蘋觀點:去福建教書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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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禮拜大概平均都有一次,我會收到以下這些問題:到中國工作好嗎,現在還是到中國的時機嗎,我的孩子應該去中國留學嗎。既然現在中國政府招募一千個台灣教師去福建教書,大概很快又要有人發問,去福建教書好嗎。

2009年我搬到北京,刻意的進入了中資公司,一路上都在中國公司工作。一方面是當時北京的台灣人少,二方面是我想完全的體驗當地生活,所以在北京認識的台灣人真的非常少。

後來到了杭州,公司的二把手是台灣人不說,裡頭還有不少優秀的台灣同事,就說現在全公司最紅的幾個BD head裡,有一個就是快消品行業出身的台灣人。

不到上海,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另外一種我沒看見過的台灣人。

上海十裡洋場,一百年前是亞洲最大的城市,外灘建築群當時就有。海納百川,中國各省人在這裡居住、工作,是標準的移民城市。有一次我在火車上,後座的男孩大聲的讀著學習書:「我國最大的城市是哪個?」我心中反射性的唸著,是台北啊,然後他大聲的對媽媽說,是上海!不禁讓我回想起,對啊,小時候我們國立編譯館的課本也是這樣說(真懷舊)。

2017年10月中共十九大在北京召開,中國經濟議題備受矚目(AP)© 由 風傳媒 提供 2017年10月中共十九大在北京召開,中國經濟議題備受矚目(AP)
崛起的中國,適合台灣人謀生嗎?(AP)

到了上海,自然不可能不跟台灣人接觸了,這裡滿地的台灣餐廳,到處都是台灣腔,而我的房屋仲介又意外「好心」的把我放到了台灣人最多的古北新區,據說這裡有點像台北的天母,日本韓國台灣人最多。珍珠紅茶喝不盡,要吃白菜滷隨時有。有時候天亮睡醒,聽見窗外鳥叫,我隱約覺得自己沒有離開台北,那個世界上我最依戀的城市。

也是一到上海,我開始注意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最初是一個熱心的學長,我們來往多年,感情很好,他很快的為我辦了接風。在晚餐中他嘆氣,現在台灣人在上海越來越不行了,都住到七寶、莘莊那樣的邊緣地帶,根本住不起市中心了。唱衰論調像極了你聽過八百遍的統戰文,然而學長是個脾氣一流的好人,於是我有一種直覺,上海這個地方恐怕有著密度不低的統戰體系吧。

其實這種說法根本禁不住推敲,台灣人在上海炒房的歷史既長且久,我認識的朋友裡,好幾個都在湯臣一品有豪宅。又例如早期在滬發展的瓊瑤小生林瑞陽,就是靠房地產起家,恐怕黃金區到處有他的房子。台灣人在市中心擁有的地產數量肯定不少,住不起市中心的說法十分詭異。

之後果然印證了我的直覺。一個幾年前在北京時認識的上海高階台幹,後來失業了,失業了很久也沒找工作,就這麼棲身上海。我奇怪他哪裡有經濟來源,後來他幾次引發爭議,在台灣人微信群為特定的政黨、特定候選人拉票、舉辦餐會,和制止他的台商們發生衝突,還鬧上過新聞版面。如此一想,大概也不難猜到都是誰在養著他,到處散播奇怪說法。之後打探了一下他的圈子,果真如此。

我後來才知道,這類發展不順遂,卻又回不了家、不敢回家的人,叫做台流,流浪的台商。這類人所在多有,一聽人講起中國經濟不好,就像是掀了他的老底,惱羞成怒,彷彿那是他最後的尊嚴,他從沒有做出過錯誤的選擇。

一次在「菲傭月薪一萬三人民幣」的網路爭吵中,有人寄給我一個在滬台商臭罵我的網址:「叫那個被颱風吹跑的記者出來解釋,菲傭都領這麼多!」翻看了一下他的資料,一個賣水晶洞、轉運石的小商人,剎那間,我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一個滿腔怒氣、際遇顛簸的世間眾生。

中共十九大,中國十九大(AP)© 由 風傳媒 提供 中共十九大,中國十九大(AP)
台灣人在中國設廠,製造各種鑲嵌著五星旗的小物件,依舊有著難以適懷的不安。(AP)

前些天跟朋友出去玩,問他在做些什麼,他不好意思的拿起他的最新產品給我看。是一幅工筆畫的百工圖,轉成了壓克力做成擺件等藝術小物。工筆畫得極好,人物生動,線條逗趣,然而圖上到處都鑲嵌了小小的五星紅旗,我才知道這是他接受某些機構委託,製作的十一國慶商品。

「如果大家知道我在做這些,我應該連中正機場都進不去了吧。」他囁嚅的說著。正在看圖的我沒聽清楚,然後他慢慢的再說了一次:「你說這是不是很丟臉,別人知道了,我應該連海關都進不去了吧。」

這時候我聽懂了,他想要我給一個答案,這像是某種形式的告解,他需要對同伴抒發心中的罪惡感。「不丟臉,很漂亮,你要在這裡生活的嘛。」我對他說。

十月的上海灘已經很冷,在這個沒有暖氣的城市,冬天十分難受。你說來中國工作好不好,我想那要問你自己,如果有一天失敗了,發展得不順遂,你還有沒有勇氣,誠實的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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