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不歡喜,是自己的悲哀。

人生悲涼感的產生,有時,倒不是你混得不如人,而是還沒等到混得不如人,馬上就有人不正眼看你。

就這麼快。比天氣更易變的,永遠是人心。

你傷感,也不是因為自己還太在乎著這些人,而是這些人曾經那麼在乎過你。從眾星捧月到一文不值,你看到了自我人生的跌落,也見識到了他人人性的跌落——那些曾跟你好到一塌糊塗的人,個個離你而去。

一地勢利的碎片,從此,無法拼湊,也無從收拾。

有朝一日,你東山再起,滿血複活,這些走了的人也許還會回到你的身邊,但你的初心,永遠回不來了。你一言不發,此前是被他們的薄情離去傷透了心,此刻是被他們的厚顏歸來堵住了嘴。原來,勢利的人可以這樣反複無常。

沒臉沒皮的人,大都可以活到渾然忘我。因為扔掉的多,所以在乎的少。而你卻忠於初心,執於過去,也就是說,你無法跟他們逢場作戲,無法用圓滑與這個世界的老練和世故周旋。

大起大落,大榮大辱,於命運的艱難中掙紮過來,如果沒學到詭詐姦猾,極易變得冷漠無情。因為,在世道的寒涼中死過一次的人,最後,要麼冷了心,要麼就成了精。

當然了,還會有第三種人。他們並不去苛責別人,一來覺得你嗔我怨沒意思,二來覺得自己也不過如此。於是,風來雨去,安然處之,始終活到從容恬靜。

最悲哀的是,有一天,我們也活成了自己不喜歡的糢樣。這下倒好,從前那麼鄙夷過,現在,正為他人鄙夷。曾經那麼笑話過別人,此刻,正被光陰笑話。最過意不去的,不是變成了甚麼樣,而是變成了這樣。連自己都會變,這句話後面跟著的,其實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絕望。

內心的格調還沉浸在英雄主義的情懷中,但生活的一切,早已混跡在俗世的卑瑣與不堪裡。

這些年,看似從未主動投降過,但向生活一點一點妥協過。所有的妥協,後來都變成了一面面白旗,升起在人生的城牆裡。盡管形式上自己沒有舉過手,但率真已流散,理想遭背叛,完美被顛覆——你的城已降。

這是一種甚麼狀態呢?有一點小狡詐,耍一點小聰明,為蠅頭小利而錙銖必較,為雞毛蒜皮而睚眥必報。甚或,玩陰的,使狠的,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觸目驚心的改變是,你做著從前所鄙視的一切,能臉不改色心不跳了。這麼看起來,一個人活到了自己不喜歡的糢樣後,最大的變化是,懂得不要臉了。

不是為生活所迫,也沒有為生活所惑,但活著活著就活到了不著調。看起來無法解釋,其實又那麼好解釋:內心有所坍塌,就會有所依附,有所將就,必然有所廢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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