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納馬拉 加州呵護亞洲稀有植物
紅色的中國月季。
麥克納馬拉在植物園內充當向導。
多年來,由於全球工業化和人口增長,許多森林地區逐漸被開發成住家、農地、或工業用地,使得一些珍貴的植物逐漸無聲的消失,影響到整個生態。
根據帕克(Michael A Park)在2001年的報告,世界上,每小時就有三種植物消失。當這些植物消失後,倚賴它們為生的昆蟲鳥獸等,便也隨著消失了。為了維護自然環境健康的多樣性,許多環保人士正在努力搶救快絕種的植物。
加州灣區的克裡山植物園(Quarryhill Botanical Garden)裡,快樂地生長著許多中國西南區野生的稀有花樹。一方面,在海外傳承許多快絕種的植物;另一方面,還為大眾提供了一個休閒和教育的環境。這是園長麥克納馬拉(William McNamara,小名比爾)30年辛勤耕耘的成果。
比爾生在印地安納州,從小喜歡讀詩,所以在柏克萊加大唸書時,他選擇主修英語文學。在修課期間,為求經濟獨立,他開始在苗圃店打工,還當過森林救火員。這些經歷,加深了他對植物的瞭解,讓他愛上了靜謐的森林,也引發了他對旅行的終身愛好。大學畢業後,順理成章地,他找到一份苗圃店的工作。四年後,創業開了一家景觀公司,幫客戶設計並建築庭園。
開業七年後,也就是1987年,他的一位客戶建森夫人(Jane D. Jansen)計畫在自家後院的荒山上開闢一個植物園。建森的野心是創建一個北美獨一無二的「亞洲稀有野生植物園」,園裡只種來自「亞洲」的「野生」、「稀有」、而且又「漂亮」得可作觀賞用的植物。
建森欣賞比爾是個人才,脾氣又好,所以聘請他來執行全園20英畝的建園工程。從此,比爾踏進了保護稀有植物的殿堂。
比爾多年的投入,使得克裡山植物園成為公認的歐美最完善的東方野生植物庫。他的成就包括闢園、尋種、護園、和分享成果等。
‧廢棄礦山 蛻變成25英畝大的花園
建森夫人的後院,原來是一個廢棄多年的採石礦山,其中有一條奔流的小溪,並長著野草雜樹。經過多年的整地種植,比爾把這裡蛻變成一個25英畝大的花園。園裡除了各式引進的觀賞植物、兩個小湖、一個大苗圃區、還有一個半圓形的露天講堂,可容250人。
因為植物園依山而建,觀賞步道亦隨地形設計。沿著曲折的步道探勝,一路上,頗有處處柳暗花明的感覺。園裡目前大約有1000多種引進的野生花樹,總數約2萬多株,包括各式杉樹、玉蘭、楓樹、月季、百合等。比爾說,在植物園裡放眼四望,讓他覺得身在峨嵋山!
根據建森夫人的建園藍圖,在建成後,這個植物園當然會美得像人間仙境,但是要找到滿足她四項條件的植物,並不容易。加上許多國家立法不許植物出境,只許訪客帶某些種子出境,這就觸發了以後30年一連串的尋種遠征。
‧歷經30年 完成42次尋種遠征
從1987到2017年春,比爾和伙伴們一共完成了42次尋種遠征。研究隊的主要成員包括克裡山植物園的代表、英國浩威克植物園的代表,像浩威克爵士(Lord Howick)、英國皇家植物園屬下邱園(Kew Garden)的代表、和本地的植物學家。
浩威克爵士是世界植物界的名人。他出身於貴族世家,擁有並經營一個名聞遐邇的植物園。他家還是「伯爵茶」(Earl Gray)的起源地。邱園裡人才濟濟,是英國皇家植物園群裡,最受尊崇的一園。比爾跟著這些高手同行,並虛心學習多年,才得到今天的成就。
在42次的遠征裡,研究隊到訪中國大陸28次,並到台灣1次。他們還去過日本、印度等國家。因為中國西南區的氣候適合多樣植物的生長,研究隊早已確定訪造這區可以事半功倍,所以中國行大多安排在四川、雲南、貴州、湖南、陝西、西藏等地。
這些攀越千山的尋種旅程,當然辛苦。餐風露宿,和在冰冷的小河裡洗澡,並不稀奇;住民宿時,還曾經半夜起來打偷吃種子的老鼠。但是,這些過程不但拓展了比爾的世界觀,讓他結識了不少能同甘共苦的植物專家,還帶回來許多寶貴的種子。
在1988年,比爾初訪四川西、北部。他們從成都搭乘吉普車往西走。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所以顛簸了一天,才抵達不到50英裡外的都江堰。再往西走,開始爬高。一路上,群山高高插入天際,深谷幽幽不能見底,是比爾最難忘的一次旅程。
在這次遠征期間,研究隊在四川北部發現了「中國月季」(Rosa chinensis var. spontanea)。這種蔓生月季的花朵像雞蛋大小,每朵至少五片花瓣,有白色、粉紅、和紅色。現代月季很受歡迎的正紅色、和多花瓣性,都可以追溯到「中國月季」的基因,所以它在月季大家族裡的地位很是尊貴。又因為當時國際間都認為它已經絕種了,所以這項發現特別令人興奮。比爾以種子培育後,它們現在茂盛地生長在園內各處,並在3、4月間開花。
1992年,研究隊在四川稻城縣附近的亞丁尋種。亞丁居民以藏人為主,風景絕美。在1928年,美籍探險家洛克(Joseph Rock)發現了這塊世外桃源,那時,全球為她瘋狂,說這便是傳說中的「香格裡拉」。亞丁被幾座海拔6000公尺雄峭的高山環抱著,還有幾個澄淨小湖散布其中。在變化多端的天光雲影下,群山和湖水展現出多樣驚人的美,也是比爾難忘的一趟旅程。
在藏人居住的地方,像川西、拉薩等地,常見一串串的五彩小旗,在屋際、林間、和曠野,迎風飛揚。根據藏人傳說,當微風吹過這些祈禱旗時,和平與祝福亦隨風飄送。因為這傳說很美麗,比爾就在各地購買小旗作紀念品,並在植物園裡建造了一座西藏風味的旗塔,來展示它們。
‧多種稀有植物發芽長成 令人欣慰
許多稀有植物的種子,像五小葉槭(「槭」唸成「醋」)、玉蘭、和香果樹等,都已在園裡發芽長成,成果令人欣慰。
五小葉槭(Acer pentaphyllum)長在四川木裡附近的雅龍江岸。這些樹可以長到10公尺高,葉片細緻,秋紅艷色照人,是一種稀有又漂亮的樹,也是比爾的最愛。研究隊久仰其名,並去尋找過,但是一直無緣。中國成都生物學院的印開蒲博士得知他們的願望,在1992年,送給研究隊一些種子。比爾在克裡山成功地養大了七株。這些自然根五小葉槭,不是接枝長大的,所以特別珍貴。在以後的尋種之旅,比爾找到了這樹的老家,並蒐集了許多種子。中國政府積極地在雅龍江建造水壩,五小葉槭命運難卜,幸而比爾已經把帶回的種子送給許多植物園栽培,美麗的五小葉槭當不至於絕種。
玉蘭屬的樹,因為樹皮和花苞都可作藥用,所以,它們在中國曾以驚人的速度在消失。在1992年的尋種之旅,研究隊到四川西南去尋找威爾森玉蘭(Magnolia Wilsonii)。雖然拿著可靠的情報,但是爬了一整天山,才找到一棵樹和六顆種子。比爾跟浩威克和邱園三家平分,各得兩顆種子。後來,其中的一顆種子在園裡發芽,現在長成6呎多高的樹,並且每年在4、5月間開花。威爾森玉蘭的花直徑約5吋:晶瑩圓潤的白花瓣,配上豆紫色花心和黃花蕊,真像楊貴妃還世。兩年後,比爾重訪舊地,當年那棵玉蘭樹已經不在了。
在1907年,周遊世界的名植物學家威爾生(Ernest Wilson)曾經說,香果樹是中國森林裡最美的花樹。從此,香果樹(Emmcnopterys henryi)成了植物界的名人,歐美各植物園都爭相培植。在1996年,研究隊跟印開蒲同行,從四川東部帶回一些香果樹的種子,現在長成兩棵健康的大樹。香果樹可以長到150呎高:淺灰的主幹像玉女的手臂,向上舒展,乳黃的叢花美得像一件藝術品,會令你停步。雖然在其它國家長大的香果樹羞於開花,但是克裡山的香果樹,年年在7、8月間開花,吸引了不少來朝聖的訪客。
2004年,研究隊去到台灣,在那裡蒐集了許多樣的種子,包括雲杉、奧立佛槭(Acer serrulatum, 又名Oliver maple)、台灣杜鵑花、百合菊等。比爾並盛讚台灣的風景。
維護一個植物園,需要專注、警覺、有恆。引進的植物,因為自然環境的差異,一般不容易生長得好。中國西南是多雨潮濕的山區,而加州的格蘭艾倫則一季冬雨三季乾,因此,養好這些植物是一件相當有挑戰性的任務。比爾說,許多引進的植物,雖然園丁加護,但是因為不能適應新環境,還是無法存活。因此比爾每天巡園,檢查花樹,以確保全園欣欣向榮。
‧植物園常辦交流活動、中小學課程
植物園除了開放給大眾休閒,還常舉辦各種資訊交流活動,像邀請專家演講、和安排園區導遊等。訪客可以自由行,也可以參加專人導遊。對於中、小學生,植物園還提供特別設計的教育課程,像標本採集等,每年惠及附近大約1500位學生。
創園的建森夫人在2000年過世前,把植物園轉換成一個非營利機構,並且留下一筆基金,作為它的維持費。植物園的花樹都是從種子開始培植,許多年後才初次對外開放,並開始有少數收入,所以多年來,爭取各界的經濟贊助,也成了比爾工作的一部分。
植物園目前有15位員工,並利用許多熱忱又有專長的志工,來完成各項工作,以期有效運用有限的資源。
在比爾的領導下,植物園年年擴充,一面還與世界許多頂尖的植物園建立有姊妹關係,像英國的邱園、美國的加大柏克來植物園和哈佛大學植物園等,以分享新知、互通有無。它的名氣,吸引世界各植物園、和研究機構來索取資料、標本、種子等。許多野生稀有花樹的種子因此已經傳送到北美、歐洲、和日本各處。
目前,比爾在推動一項建立五小葉槭谷的計畫:要在2英畝大小的一片山谷裡,種下約200株五小葉槭。一方面,期望多年後的植物園,展現另一片另人驚艷的風光;另一方面,想等到這批槭樹長大後,收集它們的種子,並帶它們回四川雅龍江,也就是它們祖先生長的地方。
‧與山作伴多年 造就沉穩性格
也許是與山作伴多年,比爾讓人的感覺是沉穩,並充滿韌性。他話不多,但是總說到重點。比爾最開心的事,就是介紹園裡美麗的花樹。這時,他的臉上發光,像一位驕傲的父親。
比爾和太太喬安娜結褵多年,一同帶大了五個孩子。喬安娜是一位職業治療師。在幾年前,她開始參加尋種遠征,擔任助理兼攝影師。他倆目前住在植物園旁邊的一棟平房裡,方便隨時照看園子。
在過去30年裡,比爾除了經營克裡山植物園,參加每次尋種遠征,在專業刊物上發表文章,還取得一個「保護生物」(Conservation Biology)碩士學位,成就可圈可點。
比爾說,植物園這些年的成長,是全體員工、志工、董事會、和贊助人的合力貢獻。他感謝植物學家瑞文博士(Peter Raven)和浩威克爵士對他的指導和提攜。每次尋種遠征的計畫和推動,則要歸功於邱園的克可漢(Anthony Kirkham)。至於在中國當地的關照協助,首推各地的科學院、學者、還有數不清的熱情的中國民眾。
比爾戮力爭取稀有植物的生存,並無私的分享成果,這些高貴的品質,為他贏得國際園藝界三項最高的榮譽:英國皇家園藝學會頒發的「威奇紀念獎」(Veitch Memorial Medal,2017),美國園藝學會頒發的「貝利獎」(Liberty Hyde Bailey Award,2017), 和美國史考特植物園頒發的「史考特獎」(Arthur Hoyt Scott Medal and Award,2010)。其中,由英國審理的威奇紀念獎,因為有近150年的歷史,而且不輕易頒給外國人,特別值得一提。到目前為止,只有七位美籍人士得到這「三冠」呢。
我笑問比爾:你在事業方面,已經達到頂峰了,還有下一座山要攀越嗎?
比爾正色回答:亞洲有許多花樹,正在盼著我,所以我還有很多座山要爬呢。
植物學家麥克納馬拉致力保護亞洲珍稀植物。
珍貴的五小葉槭。
麥克納馬拉夫唱婦隨。
園內的威爾森玉蘭。
香果樹
奧立佛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