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從醫,大病從死,不治之癥從輕治
有句古話,叫“小病從醫,大病從死”,我想在這句話的基礎上,狗尾續貂一句:“不治之癥從輕治”。我這些年研究中醫治療癌癥,對“小病從醫,大病從死”這句話深有感觸。
我曾在新加坡的聯合早報上看到過一篇報道,該報道引用了一項醫學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人類的人均壽命是延長了,但是延長的那部分,基本都是在痛苦中度過的。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概莫例外。
我侍奉我自己生病的母親多年,對她病後的生存質量深有體會。最折磨我母親的,還不是她的癌癥,而是腦溢血後遺癥。她在確診癌癥之前,患過腦溢血。
我的母親因為腦溢血後遺癥造成偏身感覺障礙,每天都會覺得自己的一半身體在火爐裡烤著一樣,陰雨天更嚴重。我用盡了中西醫的手段,我們家人通過自己的社會關系,找過美國、德國和日本的醫生,也沒能解決她的痛苦。最有效的手段居然是讓她去打牌,打著打著她就忘了。
當然這種遺忘只是暫時的,天氣變化時她還是生不如死。有幾次,我的母親跟我說,她想自盡以了結痛苦,作為兒子我當然極力勸阻她。有一次我陪她在河邊散步時,母親甚至哭著對我說,她不想活下去,當時我撲通一聲就跪下去求她不要輕生。
如今我自己目睹了很多人與疾病痛苦的抗爭後,對生死漸漸看得很淡然。有時回頭去想自己的母親,我倒是覺得當初她腦溢血時,我們全力搶救她未必理智,那會兒她人事不知,走了也就走了,不用再在人世間受這麼多的苦。
小病從醫,大病從死,不治之癥從輕治
在病入膏肓的情況下,我對中醫和西醫都很失望。無論中西醫,對病入膏肓的患者,所能帶來的幫助都有限。並且,越是治療,越是可能給患者帶來更多的痛苦。
我個人認為,如果一個患者已經到了不治之癥的地步,比如終末期的癌癥,或者一些多器官衰竭的重病患者,最好的策略是坦然接受死亡的即將到來,采取從輕治的原則。
如何從輕治呢?就是用一些簡單的,對身體損傷較小的治療方案,適度(註意不是全部)緩解患者的痛苦。對這類患者,追求治療得十全十美是一個錯誤的決策,因為要把這類患者治療得完全沒有痛苦,那是違背現實的幻想,抱著這種幻想去治療,最終肯定要讓患者遭受過度治療帶來的痛苦,同時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我現在經常出入於各大醫院或患者的家中,為那些重癥患者做臨終關懷治療,的確在少數患者身上發生了令人驚喜的奇跡,大大的延長了他們的壽命,但是這種小概率事件可遇不可求。
多數情況下,只能是緩解患者的部分痛苦,讓不能吃飯的患者有了食欲,讓疼痛的患者不再疼痛,讓受癌熱之苦的患者能夠不受癌熱之苦,適度延長一下他們的生命,改善了他們的生存質量。
我比較害怕接觸那些對療效有過高期望的患者和患者家屬,對那些不顧一切的要盡孝者或者那種不理智的患者敬而遠之。
我有個老鄉,他得了癌癥,他把自己的全部家產治沒了,然後到處舉債,花掉了差不多五百萬,然後很悲壯的寫出自己的故事,到處募捐。
我說實話,我一分錢都沒捐給他。一是因為我確實不寬裕,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覺得他太不理智,很自私,不怎麼考慮他家人的死活,這個患者在把自己家人拖累得夠苦的情況下,沒多久便辭世了,無非不過給不良醫院送去了大把的錢。
我也曾見過一些完全無望的患者拼命的治療,希望能夠控制住自己身上的癌細胞,他們求生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但是遺憾的是,這樣做只會適得其反。
從我個人的經驗來看,對治療價值已經不大的患者,少量用一些藥,緩解一下患者的可以緩解的癥狀,對無法緩解的癥狀任其維持原狀,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意義大多了。
在這個醫患糾紛頻發的時代,我個人特別的謹慎,並不樂意參與到那種不顧一切的治療當中去。因為這樣的治療,往往意味著患家花費巨大,最終卻人財兩空,極易產生醫患糾紛。
經常見到一些患家幾十天或者幾個月的時間,花掉幾十萬到幾百萬,治療得越來越差。不管是公立醫院還是私立醫院,現在都有大量的這樣的情況。說不好聽點,這樣的醫療不叫醫療,叫利用人在極端情況下的心理騙錢。
我在醫院工作的時候,我的上司對我說,就中國人對待死亡的態度,即便我自己不接受臨終患者不顧一切的治療態度,那些患者還是會換了別的醫院和醫生,傾家蕩產的去治療,對多數家庭來說,不花到山窮水盡的程度是不會放棄治療的。他是個商人,希望我能夠把這些“生意”攬過來,賺點錢。
我現在閱歷比以前豐富了,認識到他所說的是對的,因為經常有些患者被我拒絕過度治療後,換了別的醫生或者醫院,傾家蕩產的去治療,最終花了很多錢後,一命嗚呼。
但是即便如此,我自己仍然堅持自己的原則,決不去冒這個風險,踩醫患糾紛的雷區。我覺得一個理智的醫生,應該認識到,踩這樣的雷多了,最終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而一個理智的患者或家屬也應該認識到,死亡是人生不可避免的歸宿,人到了絕境時,順其自然一些,反而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