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舟 ‧ 513戒嚴生活點滴
江上舟 ‧ 513戒嚴生活點滴
513後一個月,戒嚴時間放寬,只是宵禁,白天人民可以出來活動,商店逐漸恢復營業,在這緊急狀態期間見不到警察或是紅頭兵,到處都是軍人在巡邏,執行保安任務。
513夜幕剛降臨,晚餐後繼續工作(我們每晚加班至11點),盡管外頭人聲嘈雜(街道上車輛漸漸減少,只聞車聲三兩聲),天空東邊泛著紅光,還能見到火焰裊裊上升。無車階級的白領下班後個個行色匆匆,他們焦急等待巴士或是德士到來,可是這個時候公共交通都停駛了。
我們在店裡埋頭苦干,在“要錢不要命”
(同業給予老板形象的評語)的老板監督下,還安慰員工:“沒事、沒事!繼續工作,做完工才可放工回家。”
其實我們手上雖是忙個不停,內心卻是忐忑不安、開始焦慮起來。同事都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嚴重”(後來才察覺)事件,大家難免感到害怕(當晚我確是害怕到腳軟),不知道情況會有何演變?以後局勢發展會是如何(後來發展是一發不可收拾!)?
峇都律是敏感地區,這時擁進的民眾愈來愈多擠滿路肩,有些站在分界堤上議論紛紛,有四五個人在分派紅色圍肩巾,有的手上握著木棍,看似一有風吹草動動亂就一觸即發。在這緊張時刻,我們不理店內未完的工作,也不管老板會不會責罵,大伙兒就走出去參與這些人集會。探聽之下,原來分發紅圍巾的人員(據知是私會黨徒)是有備而來,他們早已預測到會有暴動這一天。分發紅圍肩巾目的是在晚上容易辨認身份,以防在混戰中誤傷自己人。
夜愈來愈深,天空愈來愈紅,這時老板拿著一支千斤頂鐵柄,走到街燈柱前,使勁往掛著“NO PARKING”鐵牌猛敲,鐵牌發出“乓乓”巨響,引來旁人注目。一個似阿頭的壯漢走近老板身邊,“老板,有事好好商量,不要作亂好嗎?”老板這才停止敲打。
或許有人以為我的老板是要制造音響壯大聲勢,我目睹這一幕覺得好好笑,我們眼中“願為錢做奴隸”、唯利是圖的老板,在這敏感時刻,仍然不忘如何賺更多更多錢。原來老板想把“NO PARKING”牌擊落,就是為未來日子使這段道路邊沿可以“合法”泊車,然後車主放心走進店內購買汽車零件。
夜晚10點半,一輛新聞部吉普車緩緩經過峇都律,官員透過大聲公宣布吉隆坡戒嚴,但是人群不會因此離開。我們今晚不休不眠守衛峇都律,守護整排的商店,因為我們擔心半夜會有暴徒來縱火……“你們以後不要叫我‘馬來由’,直接叫我‘阿歐’不可以嗎?”同事馬來由從外面沖進來,神情緊張向店內閒聊的我們說道。看他臉色蒼白,我們覺得事有蹊蹺,問了原由,原來他在白天幾小時解禁時間到秋傑律吃午餐時遇到朋友,朋友叫了他一聲“馬來由”,結果被三兩個旁人聽到,以為他不是華人,就對他怒目相視,可能下一步會采取暴力行動,他隱隱感覺到大事不妙,幸好在臨危一刻,他馬上以華語澄清身份,才避免一場可能發生的血光之災。馬來由原名歐德豐,是如假包換的華人,因他長相十足像馬來人,同事習慣稱呼他“馬來由”。
午餐前,我們百般無聊,有人就建議開場賭局,打賭方式簡單不過,每人下注一令吉,看誰能測中午餐其中一樣菜肴,就能贏得全部獎金,條件是不能進廚房觀察。
午餐開桌了,我們急不及待掀開菜罩,只見桌上擺放3菜式:罐頭菜心、花生炒花生、江魚仔炒江魚仔,結果有人猜中:花生炒花生,他獨個兒捧走12令吉,這使他高興地說,明天再來博一場。
拖我進去軍營
餐桌旁的同事邊吃邊發牢騷。
“為什麼天天吃花生炒花生?我吃到怕了。”
“剛才阿達猜是燒豬肉,我差點笑破肚,現在每天只解禁短短3小時,還會有人殺豬?
不要說燒豬肉,就是普通一公斤豬肉都沒有人賣!”
“有花生吃偷笑了,這段日子,巴剎沒幾檔有營業,對面雜貨店之前被搶奪一空,如果繼續戒嚴下去,我看我要回鄉下去享受大魚大肉了。”
“你們別吵,我今晚偷偷將火頭軍囤的花生、江魚仔倒掉,這樣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就可以吃到美味菜肴。”
“阿波,你千萬不可浪費食物,會給雷公劈的。”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我們苦中作樂的話題驅散了郁悶的空氣。戒嚴這段日子,我們清閒得很,有時無事找事做,我比同事多了項選擇,就是寫作。
一日午後,我在2樓邊寫作邊聽電台廣播,剛聽到一則戒嚴新聞,就是警方勸告住戶勿隨意打開窗口,我聽後不以為然,當時也覺得房內悶熱、空氣不甚流通,同事阿發躺在床上閒看《南國電影》,就叫我將窗口開大一點,我唯命是從(他是頭手),起身剛把窗門移出一點。說時遲那時快,“砰”,一發震耳欲聾槍聲就在耳際響起,我當時嚇出一身冷汗,命就這樣差點劃上休止符。事後還被阿發調侃一句:這是難得的人生經驗。
513後一個月,戒嚴時間放寬,只是宵禁,白天人民可以出來活動,商店逐漸恢復營業,在這緊急狀態期間見不到警察或是紅頭兵,到處都是軍人在巡邏,執行保安任務。
有一天,頭手叫我送貨去到郊區官營巴士公司修車部,我乘著老爺摩哆“波—波—波—波”,回程經過葛尼律時,被站崗丘八(指士兵)攔下,經一番檢查後,只是在我身上搜出一張交貨單,找不到武器或爆炸物,照理是該放我走了,但是這丘八就是要制造麻煩,就要我拿出身份證,我一向出門沒有帶身份證的習慣(那年代沒有攜帶身份證不算犯法),可是他和同伴卻未審先判硬拗說我有罪,就不分青紅皂白連拉帶拖我進去軍營,就在一間密不透風的房間凶巴巴命令我脫光光,來個100%徹底檢查,簡直就是在雞蛋裡找骨頭。
房間沒有風扇,加以外頭是大好晴天,我光著身露三點還是熱汗直流,頂著悶熱兩個小時後,這些丘八才給我打電話。電話接通了,我就托同事盡快將我的身份證送來(店樓上是員工宿舍,我的身份證收放在衣櫃內),也幸好衣櫃沒上鎖。我在軍營飽受了一頓鳥氣才恢復自由身,之後又“波—波—波—波”
平安回到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