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座四姑娘廟，不送財不送子，只為求她不要再報復討債了

高中時，有一年我放暑假，聽說嬸娘要回她大山裡的娘家村裡參加喜宴，我鬧著也要去，覺得肯定會很熱鬧有意思。嬸娘帶著我坐了一天的長途客車，又步行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到了拾李村。剛走到村口，我就看見一座奇怪的小廟，只有一間房屋大小，開著門窗，裡面供著一個年輕女子模樣的泥像，外邊罩著金黃色流蘇鑲邊的紅披風。廟門上面是空著的，沒有名字。

我累壞了，站在廟門口藉口看廟，其實是想歇息一會。我問嬸娘，這個廟真奇怪，供的是誰啊？難道是土地奶奶？嬸娘臉色有點緊張，拉著我說再往前走幾步吧，都快進村了。這個廟她小的時候就有了，供的是一個叫四姑娘的女子。故事很長，一時講不完，等閒了再和我說吧。

我覺得嬸娘有些不自在，看那小廟的眼神也有些躲閃。這反倒引起了我的興趣，接下來的三天裡，除了湊著婚宴的熱鬧，我又問了村裡好幾個婆子婦女關於那個四姑娘廟的事情，她們不約而同地岔開話題，就是不告訴我。我快被好奇心撐爆了，在回城裡的路上，我搖晃著嬸娘的胳膊，不依不饒地求她就給我講講吧。

嬸娘被我鬧得沒辦法，嘆了口氣，說反正現在也已經離了村子好遠了，說說倒也無妨。

那個四姑娘廟裡面供的，就是一百多年前這個村子裡的一個女子，她上邊有三個哥哥， 排行第四，也沒有給起名字，就叫四姑娘。四姑娘姓何，三個兄長長得都是歪瓜裂棗的，不知怎麼的，何四姑娘卻長得標緻動人，自小就是個美人坯子，長到十六七歲，更是出落的象畫裡的美人一樣。

四姑娘的三個哥哥都沒娶親，家裡窮，長得又難看，遠近都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何四姑娘的爹娘老早就把打到如意算盤她的身上，這個女兒就是金鳳凰，說什麼也得換回厚厚的彩禮來，好給她哥哥們娶媳婦。

四姑娘知道爹娘的心意，但因為自小美貌，習慣了被眾人誇獎，覺得自己出嫁時多要些彩禮也是應該的，因此並不反對。

可她爹娘把附近十裡八村的富裕人家都打聽了一遍，只有本村的村長兒子最肯下本錢。村長的兒子夏金山，二十來歲，吃喝嫖賭全都佔，平日裡恨不能橫著走路，滿臉的橫肉坑坑窪窪，看著就不似善茬。

這個夏金山，看中四姑娘好幾年了，只是四姑娘嫌他，從不肯理睬。以前四姑娘的爹娘指望著能找到更有錢的人家娶她，可是如今四姑娘長大了，再挑下去反而要成老姑娘了。加上夏金山哄著他的村長老爹，非四姑娘不娶，就算給她們家多些田地和金銀，以後再想辦法撈回來就是。因此，兩家定了親事，夏金山就成了何家的金龜婿。何家父母加三個哥哥都對這個未來的女婿笑臉相迎，供得跟個活菩薩似的。

只有何四姑娘，越看夏金山越討厭，從來不給他一點好臉色。這夏金山本就是個無賴之人，心頭那點耐心早就被磨光了，見四姑娘還是對他不理不睬，別說親親熱熱地拉個手，就連一個笑臉都見不到，心裡竟然起了憤恨，暗想，這個賤人如此輕視自己，非要給她點教訓，讓她以後少這麼張狂。

夏金山起了壞心，每日留心四姑娘的行蹤。終於有一天，四姑娘獨自從村後往家走，夏金山拿衣服包住了頭臉，裝作匪人，將四姑娘擄到樹林裡，把她糟蹋了。

四姑娘看那人的身形和喘息聲，知道必是夏金山無疑。只是體弱嬌柔，反抗不得。事後四姑娘嗚嗚咽咽地回到家，她父母一見她衣衫破爛的樣子，逼問了事情經過，好似晴天一道霹靂，全家都慌了神。

這事情還不能講破，若是夏金山不認賬，四姑娘就成了失節的女人，是要被退婚唾罵的。

何家父母因為擔心到手的聘禮就這麼飛了，不但不讓四姑娘去找夏金山理論，還把她大罵了一頓，說她平日裡冷淡未婚夫婿，自招的這場風波。

四姑娘挨了重話，心中鬱結。加上那夏金山再來家中的時候，對她頤指氣使，無人時對她動手動腳，稍有不從，夏金山就輕賤她裝什麼貞潔烈婦，骨子還不是賤人一個。

四姑娘為此夜夜以淚洗面，她爹娘還催促她要哄好夏金山這個金女婿。

本來到了秋後就是婚期，可不成想三四個月的期間，四姑娘竟然懷孕了，肚子明顯，掩飾不住了。村裡的三姑六婆都對著她指指點點，連村裡的娃娃們都追著四姑娘罵她是破鞋賤女人。

夏金山本來做下這樣的事情，是為了教訓四姑娘。可如今全村人都知道四姑娘肚子裡有了個野種，他臉上無光，也不敢跟老爹承認那是他的孩子。因此村長怒氣沖沖地到了何家大鬧了一場，當場就退了婚，要回了聘禮。夏金山跟著也裝出一副憤怒的樣子，還在何家打砸了許多器物。

可憐的四姑娘就這樣被退婚，此時再辯解是夏金山所為也無用了。夏金山抵死不認，四姑娘倒被說成是個無恥的女人。

何家全家愁雲慘澹，何家父母連著三個兒子，都把怒氣發到四姑娘身上。四姑娘的爹娘拿著棍棒，她三個兄長按著她的手腳，將四姑娘狠打了一頓，剛剛成型的一個小嬰兒就這麼流產了。四姑娘渾身的血，被關在房裡，無人理睬，任由她自生自滅。

剛剛能下床走動的時候，四姑娘拿出這些年來她積攢的幾個錢，一步一步捱到鎮上的裁縫鋪，給自己做了一套大紅的裙襖。晚間夜深人靜的時候，四姑娘穿戴了紅衣，來到村頭的樹下，狠狠哭了一場，一根麻繩上了吊。

四姑娘的死，讓村裡人很不安心，特意穿的紅裙襖，還吊在村口上，這是多大的怨氣啊。村裡人都說四姑娘是記恨全村人，怕是要討債呢，逼著何家將四姑娘遠遠地埋在深山裡，不許進村裡的墳地。

打那以後，村裡開始不安生起來，全村的娃娃都有了夜間驚恐啼哭的毛病，村裡的牲畜也時常發狂，不是掙脫繩索跑丟了，就是發瘋踢傷咬傷村民。體弱多病的人，常常能從自己的井裡和水缸的水面上，見到一個紅衣長舌的弔死鬼女人，對著他們獰笑。

夏金山先是被瘋牛踩踏，壞了子孫根，後來走山路時滾下山崖摔斷了腿。一夜，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夏金山，不知怎麼居然爬起來，房樑上系了一根繩子，同四姑娘一樣，上弔死了。

何家的父母和四姑娘的三個哥哥，也是意外不斷。家裡積攢的些許銀錢， 都被耗子打洞偷走了。放糧的米倉無故起了大火，一年的收成都變成了灰。

全村人都吵嚷著，這樣的黴運不停，肯定是四姑娘來報仇了。有膽子大的，跑去四姑娘的墳地去看，只見墳周圍的樹木都枯萎了，連蟲蟻都沒有一隻。

夏村長帶頭，全村人都到何家吵鬧，罵何家不但生養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死後還不消停，折騰活人。何家父母無奈，同意第二日就把四姑娘的屍骨挖出來，一把火燒了，看她還怎麼作怪。

可是當天晚上，全村人都做了一個怪夢。夢中的四姑娘吐著長長的舌頭，一身紅衣不斷地往下滴著鮮血。四姑娘桀桀地怪笑，指著村人，說，她心裡的怨氣衝天，別說是挫骨揚灰，就是請下大羅神仙來也無用。她必要向那些逼迫咒罵她的人討回血債，才算是出了怨氣呢。

村裡人都害怕起來，湊錢請了一個道士來，那道士聽了經過，又在四姑娘墳上轉了一大圈，嘆氣道，燒了屍骨也無用了，怨氣太大，這方土地都沾了冤魂的怒氣，如今只有蓋座廟，供奉四姑娘的怨魂。初一十五地上供磕頭，每年再請人來講經說法地超度勸解，也許還有轉機，不然怕是全村都要死光呢。

於是拾李村的村口，就在四姑娘上吊的大樹下，蓋起了一座無名的小廟，哪家不安生，鬧得厲害了，就到四姑娘廟前供奉，求她放過自家吧。

當初村裡最為長舌的幾個婦人，和曾經追打咒罵四姑娘的幾個孩子，都是出了意外死的，死的很悽慘。何家的三個兒子打了一輩子光棍，娶不上媳婦，四姑娘的爹娘每日提心弔膽，沒多久就都嚇死了。

村裡少有的幾戶有德行的人家，倒是平平安安，只是地裡收成銳減，日子過得也很艱難。

一直到過了好幾十年，當初的村人都死光了，這個拾李村才算平靜下來。但這座四姑娘廟，一直立在村口，沒人敢拆。有年紀的老人，還時不時地去供奉一下。只是，在拾李村，人們都不願意談及四姑娘的事情，怕招來報復。

聽嬸娘講完四姑娘廟的故事，我倆都長長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四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