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感染肺炎去世:每次離別,都是一場小型的死亡。
我們為什麼要相愛?
為了在分開時,不後悔。
01
這兩天,終於陸續有確切的官方消息,證實那個叫柳帆的女護士,因感染新冠肺炎,離世了。
之前,有醫護人員和網友哀悼她時,因把名字錯寫成了“柳凡”,而被認定為謠言。
這也讓“不忍再看到醫護人員犧牲”的網友,松了一口氣:
但願是個誤會,但願她還活著。
但,副主任護師柳帆,並沒有幸運地逃脫。
59歲的她真的走了。
網傳柳帆生前照片
她原本55歲時該從武昌醫院退休。因為一線醫護一直緊張,她就繼續在武昌醫院梨園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注射室上班。
新冠肺炎爆發後,她一直堅守在一線。
2月6日,她出現低燒症狀。
2月7日,被確診為新冠肺炎。
2月14日下午18時30分,經搶救無效,離世。
她永遠地離開了最愛的丈夫和女兒。
成了全國公開報道的第7名犧牲的醫護工作者,也是她的原生家庭裡第四個因新冠肺炎而被奪走性命的人。
02
柳帆的弟弟,叫常凱。
他們姐弟倆,一個隨母姓,一個隨父姓。他們的父母,都是武漢同濟醫院的醫者。
柳帆在武昌醫院去世數小時前,2月14日凌晨,她55歲的親弟弟常凱也停止了呼吸。
常凱是湖北電影制片廠“像音像”對外聯絡部主任。
在悼念他的文字裡,身邊人這樣描述“高大帥氣,為人隨和,有魅力有品位,同樣優秀的兒子在英國讀書”。
常凱(左)生前照片
像很多父輩優秀、吾輩爭氣的家庭一樣,如果沒有新冠肺炎,這個武漢人家,原本有著美好可期的未來。
1月24日除夕夜,一家人原本要去飯店吃年夜飯,因為病毒蔓延、武漢封城,常凱親自掌勺,給父母家人做了一桌子菜。
那時候,誰也沒有想到,2019年的農歷除夕,竟成了這個大家庭團聚的最後一刻。
1月25日,常凱的父親開始出現發燒咳嗽,但當時發熱病人太多,醫院早已癱瘓,時任主政者舉措不力,整個武漢都處於恐慌無序。
哪怕從醫一生的常父和小有名氣的常凱,也覓不來一張床位。
兵荒馬亂中,常凱只好帶父親居家隔離,一邊等待床位,一邊祈求奇跡。
2月2日,常父病情突然加重,2月3日,撒手人寰。
令人無法接受的是,這個噩耗,只是病毒肆虐的武漢城裡,一個家庭生死離別的序幕。
03
父親去世後,已感染新冠病毒的常凱母親,在悲傷過度後病情惡化,2月4日被送進武昌醫院,2月8日去世。
早在2月4日,感染新冠肺炎的常凱,也被病毒一步步攻擊,而陷入嗜睡狀態。
直到2月9日晚上,他才被收治進黃陂區人民醫院。
一切已經晚了。
感受到病魔一點點將自己擊潰的常凱,在清醒之際留下了這樣一封遺書,講述遭遇,留給後代,警醒世人:
常凱遺書
為子盡孝,為父盡責,為夫愛妻,為人盡誠……
但,最終未能逃脫無情的病毒和人禍。
2月14日凌晨,常凱離去。
2月14日傍晚,他姐姐柳帆去世。
從2月3日到2月14日,短短12天,一個其樂融融的書香門第,就此凋零消逝,家門哀痛,再也走不出2020年。
這個普通武漢人家的悲慘遭遇,是這場災難裡逝去親人的2000多個人家的縮影:
平凡的他們,對於家人來說,都曾如彌山般獨特。
但在災難的陰影下,卻成了身不由己的弱者。
甚至,無關體面和身份。
04
2月18日,護士柳帆生前工作的單位、她的母親去世前住院的地方——武昌醫院,51歲的院長劉智明,感染新冠肺炎,離世。
劉智明生前照片
聽聞這個消息後,武昌醫院仍在一線救治的一位醫生,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
特殊時期,葬禮簡化到極點,就連最親的人也無法送最後一程。
劉智明的遺體被抬到殯儀館的車上時,他同是醫護人員的妻子蔡利萍,穿著隔離服邊哭邊追著車跑,直到載著丈夫屍首的車,消失在空蕩寂寥的武漢街頭……
蔡利萍是武漢第三人民醫院光谷院區重症病區護士長。
1月22日,是她和丈夫正常狀態下,見的最後一面。
1月21日,武昌醫院成為發熱定點醫院。此前一周內,劉智明持續發低燒,但以為是感冒,一直在上班。
1月22日,劉智明讓妻子收拾些衣物送到醫院來,因為成為定點醫院後,他就無法回家了。
1月23日,蔡利萍再次接到丈夫的電話,才知道他被確診,且住進了重症病區。
她多次提出去給丈夫做護理,都在視頻電話裡,被丈夫搖頭拒絕。
劉智明和妻子的聊天記錄
那個被同事稱贊為“儒雅溫煦,和藹可親”的劉院長,被妻子“嫌棄”小肚雞腸,工作起來不要命的男人,生前救治了那麼多患者,最終卻沒法救自己。
病毒在他體內長久潛伏不見離去,且在去世3天前發起新一輪進攻。
就像李文亮一樣,他在看似好轉後,陷入病危,直至猝然離世。
夫妻再次相見時,一個成了冰涼的屍體,一個還穿著防護服救治病人。
不過短短30天,相濡以沫的愛人,已相隔陰陽間。
被稱為天使的他們,並沒有先知,也壓根兒不知道,上一次匆匆相見,已是此生最後一面。
05
湖北女作家方方,一直堅持為武漢人民代言,哪怕微博被禁言,也在網絡上輾轉流浪,只說真話,無畏無懼。
她說:
時代的一粒灰,落到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方方
方方的中學同學、同桌,幾天前也被新冠肺炎奪走了性命。
在方方的回憶裡,這個“溫文爾雅,聲音細弱,人長得漂亮,身體也很好”的女同學,曾陪她親密無間地走過中學時光。
這位女同學之所以被感染,是元月中旬曾先後兩次到菜市場采購年貨。
那時候,“可控制”“不會人傳人”是當時官方的論調,而百步亭的4萬群眾還在不知情中聚眾舉辦萬家宴。
感染後,這位女同學就像常凱的父親一樣,歷經住院難,確診難,好不容易住進醫院,又像劉智明院長一樣,眼看就要好了,又被狡猾的病毒掐斷最後一絲呼吸。
方方和同學們為這位女同學哭泣送別,他們哭著說:
“不槍斃一批害人精,不能平民憤!”
說這話的,還有我的前同事和老朋友。
他們中,有人的發小和同學、至親和戰友,先後被新冠病毒扼殺而逝。
其中一個哭著說,他小時候的啟蒙老師,第一次到武漢兒子家過春節,卻再也回不來了……
春節前的電話裡,約好喝酒的人,定好相見的人,說好拜訪的人,再也無法見了。
他們永遠被困在了2020年。
06
白岩松曾說:
每一次離別,都是一場小型的死亡。
災難的陰影下,這話更是殘酷到讓人淚目:
死亡來得太快,以至於根本來不及告別。
那個才吃過年夜飯的家人,那個才擁抱過的兄妹,那個才視頻過的愛人,那個才偶遇過的同學,那個才喝酒過的老友,那個才告別過的師者,就連樓下那個前幾天還背著大包小包年貨回來的鄰居……
不過在瑟瑟風中一個轉身,就被病毒帶到另一個維度,再也不能重逢。
生命何其脆弱。
脆弱到抗不過一個看不見的敵人。
生命又何其強大。
強大到不屈服任何一個死亡的寒冬。
願抗得過這個冬天的每個人,面對家人和愛人、友人和故人時,都不忘災難籠罩時,內心的這場對話:
我們為什麼要好好相愛?
為了在分別時,不後悔。
我們為什麼要心懷善良?
因為,我們都是活下的幸存者。
願每個幸存者,都能點個“在看”,平安走完余生。
——結束,是另一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