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廢物:快樂教育的後果,日本替我們試過了
關於如何才能教育好孩子,歷來有很多不同的觀點。
從各個國家的教育制度到我們每個家庭的教子觀念,都一直在調整和改變。
這篇文分析了日本“寬鬆教育”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
其中有些觀點,很值得我們父母去思考。
教育孩子並不是在“一無是處的庸人”和“只會拿高分的考試機器”中作單選題。
最好的教育一定是幫助孩子成為最好的自己。
一、追求減負的寬鬆教育,養出一批“平成廢物”
4月30日,日本明仁天皇正式退位;5月1日,日本啟用新年號:令和。
平成時代終結。
從1989年到2019年,這個用了30年的年號,留給日本人的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平成時代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名詞有:
房價崩盤、失去的十年、增長停滯、低慾望社會、記不住名字的首相們、3.11大地震、福島核洩漏……
以及我們今天重點要說的:
平成廢物。
平成廢物源自軍迷們流傳的一個典故:據報導,在一次陸軍演習中,一輛坦克的車長趁著休息時間用坦克內的顯示器放動漫打發時間,被抓到後上司訓斥他說: “這樣怎麼和中國開戰?”
結果他說:“如果我們陸軍都和中國開戰了,那說明我們的空中和海上自衛隊都已經完蛋了,我們還是直接投降比較好吧!”
但這個詞早已走出軍迷的範圍,成為全世界嘲笑這一代日本年輕人的稱謂。之所以這一代人被稱為廢物,是因為他們表現出的某些共同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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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縱情享受當下,不關心明天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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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關心“以自己為圓心,半徑3米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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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想工作、不願奮鬥,連戀愛都懶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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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沉迷於動漫、遊戲、愛情動作片,能靠幻想解決的問題,絕不付諸實踐。
總之,這是一代及時行樂、沒有慾望、追求像豬一樣生活的“死宅”。
所以也被稱為“平成養豚”,或者“寬鬆世代”。
平成廢物們是怎麼煉成的?
從社會背景來說,經濟低迷、少子化、老齡化都是推手之一,但最直接的推手,則是“寬鬆教育”的盛行。
昭和時代和平成時代的徵兵廣告對比
日本政府從2002年開始全面推行“寬鬆教育”,內容包括:
降低課業難度,減輕學生負擔,不公佈成績,不對學生進行排名,學習內容減少三成,上課時間縮減一成,等等。
是不是很眼熟?沒錯,就是減負。
寬鬆教育的理論基礎當然很“堅實”,說出來絕對政治正確:
出於對填鴨式教育的反省和國際教育形式的判斷,日本政府認為應該培養創新型人才,即從知識教育向創造力教育、創新教育的方向轉型。
說得很好,我們來看看實施後的結果吧。
二、寬鬆教育的實施,必然導致鬆懈
日本教育學會會長廣田照幸曾說:
寬鬆教育急切地追求創造力的培養,但忽略了創造力產生的前提——基礎知識的積累與鞏固。
是啊,我們一直在說,要培養孩子的創造力、創新精神,但創造力和創新都是教育的結果,而不是過程。
所有的創造力都必須紮根於基礎知識,才有可能產生。
否則,讓孩子隨意地發揮想像力,只能是空中樓閣、紙上談兵。
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OECD)從2000年起開始舉辦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
日本第一次參加時,成績不錯:數學第一、科學第二、閱讀第八。
寬鬆教育實行後,2003年日本第二次參賽,成績已經變成了:數學第六、閱讀第十四。
所謂的寬鬆教育,在實施過程中,必然演變成鬆懈教育。
因為現代知識的學習,本身就是一個反人性、反惰性的過程。
日劇《寬鬆世代又如何》中有一句台詞:
在原始社會,一個人需要學習的知識就是在周圍五公裡內,有哪些東西可以吃,有哪些危險需要規避。
幾百年前,我們還有牛頓這種無所不知的科學家;幾十年前,人類還可以看到愛因斯坦這種科學大神。
而現在,每一個領域都被細分成了無數個微小的細節。
如果說人類的知識像地球這麼大,那麼一個博士的研究工作,也只能給這個超大的球,拱出一個針尖的新知識。
我們生活的現代社會,是一個信息爆炸和知識極大細分的時代。
我們當然不必強求孩子成為愛因斯坦,但目前學校教育中的語文、數學、自然、地理、歷史、英語、物理、化學……只是知識海洋中最基礎、最本分的通識。
在現代社會裡,如果連這些通識,都要給孩子打折、減負,那麼在這個人工智能都要到來的社會裡,他們將來何以立足?
而我們還沒有說那些學校教育之外的、同樣需要孩子了解的知識:
社會學、心理學、人際交往、協同合作、口語表達、抗壓能力……
於是,日本政府給孩子減負了,培養出了廢物的一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三、寬鬆教育更大的危害,是帶來不公平的競爭
寬鬆教育減少了學校教授的內容,降低了學習難度。
於是,每個孩子都能考100分,家長老師都很高興,但事情到此結束了嗎?當然沒有。
因為教育資源始終是有限的,想讓孩子上名牌大學、出人頭地,還是要去爭奪那極為有限的招生名額。
所以,有能力的家庭就讓孩子通過私立學校、補習班、遊學班、素質班,提升將來的競爭力。
而那些享受到了寬鬆教育的快樂的孩子,他們的業餘時間,真的會像政策制定者希望的那樣,去發展個性教育嗎?
也許有,但肯定百中無一,絕大多數的孩子,會把寬鬆和快樂的時間奉獻給玩耍、遊戲、互聯網。
於是,階層就此分化,一部分孩子在學校減負、在校外增負,獲得社會競爭的優勢。
一部分孩子真的減負了,卻可能在各方面都全面處於劣勢。
日本文部省的調查結果也證明了這一點:
在大學入學考試中,私立學校的學生成績比公立學校的學生明顯高出一大截。
錢文忠教授說:
憑什麼教育是快樂的?我實在想不通,教育怎麼一定是快樂的?
教育裡面一定有痛苦的成分,這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我們教育的主體思路是對孩子不停地讓步,給孩子更多的快樂,給孩子更多的遊戲時間。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教育?
在《灌籃高手》中,我們還能看到這樣的情節:為了參加考試,幾個人熬夜複習。
而現在,實施寬鬆教育的日本學校裡,半個下午都是社團活動,大家玩得都很開心。
四、學校可以寬鬆,社會呢?
童年的開心就是一輩子的快樂嗎?
寬鬆教育、快樂教育的最大問題在於:它只可能適用於學校,而不適合這個社會。
學校可以不公佈分數和排名,但企業不會遷就能力不行的員工。
資本是赤裸裸的,它是要求員工競爭的,沒有能力的人將會被社會淘汰。
學校可以讓孩子快樂就好,但社會不會。
進入社會之後,上級領導不那麼在意你快不快樂,只會在意你能不能幹。
那麼多的企業,都把“抗壓能力”註明在招聘啟事中,是為了看員工“能抗多少快樂”嗎?
童年時代的學校教育,包括家庭教育,都不是孩子的終點,而是他們人生的起點。
而快樂教育、寬鬆教育,是把孩子的起點,建在了一堆沙灘上,一場大風、一次海浪,就足以摧毀寬鬆教育的全部“成果”。
目前的這個社會,還不會以“寬鬆”和“快樂”為主題。
寬鬆教育,只能讓0-18歲的孩子開心快樂,但之後,他們18-80歲的這段漫長的人生裡,誰來讓他們寬鬆?
尤瓦爾·赫拉利在《今日簡史》中寫道:
隨著人工智能、精密算法、大數據等技術演進,人類將誕生一個龐大的“無用階層”。
因為,有了這些科技和算法後,有一些人,必將“毫無用處”。
你猜猜,到時候最先被淘汰的是什麼人?
寬鬆教育的目標(培養創造力、創新型人才)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但寬鬆教育的具體措施和教育結果,卻幾乎一敗塗地。
最終,日本十幾年寬鬆教育的結果,就是培養出了這一代及時行樂、逃避責任的年輕人。
他們沒有錯,他們只是適應了這個規則而已。
但他們被人稱作廢物的時候、被同事瞧不起的時候,沒有人能代替他們承擔,只有自己承受著。
圖片來源:電視劇《梅爾羅斯》
日本政府發現寬鬆教育並不能培養高素質人才,於是時任日本文部科學大臣的馳浩,在2016年5月10日宣布:
日本將實行“去寬鬆教育”,朝著“教育強勁化”的方向發展。
也就是說,日本將與“寬鬆教育”訣別,不再強推減負措施。
《鄉下人的悲歌》一書中,作者JD萬斯出生於一個貧苦小鎮,通過苦讀考入大學,最終實現人生逆襲,在矽谷擁有了一份事業。
JD萬斯,《鄉下人的悲歌》
他衣錦還鄉之時,看到自己的兒時夥伴們,很多都陷入了貧窮、酗酒、精神創傷、藥物濫用的悲慘境地。
我每次回到家鄉,都會對此深有同感。
我當然沒有萬斯那麼高的成就,但目前的生活狀況,已經是我拼盡全力苦讀的結果。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卻也常常後怕,覺得真是僥倖。
在日本和美國這種發達國家,即便你真的淪落成底層,社會保障也能讓你過上一份還可以的死肥宅生活。
但在目前的國情下,最底層的生活狀況可不是宅就可以解決的。
我和孩子的媽媽,是211的本科和985的碩士,我們目前的工作成果、人生思考,完全得益於之前20多年的辛苦讀書。
我也是一個爸爸,我和所有家長一樣,希望孩子能快樂地長大。
但就像那句俗話說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我不僅希望孩子健康快樂地長大,還希望他在將來的工作和生活中,能有一定的競爭力,能在社會上立得住。
不必聞達於諸侯,但也不要被時代的車輪碾壓而過,如同螻蟻。
為此,在對他的教育過程中,不可能全是快樂,必然會有痛苦。
圖片來源:電影《父子》
我會儘自己的最大能力,調動全部的知識儲備和方法論,為他學習的過程減少些許痛苦。
但我必須要讓他知道:教育,不可能沒有痛苦只有快樂。
這樣,他的18歲之後的人生,才有更多可能。
畢業後的很多年,或許你時常會懷念起“痛苦”的學生時代,雖然迷茫過,但也努力過,充實過。
而如今的你,是否還像當年那樣,為了一個堅定的目標奮鬥著?
在大城市快節奏的洪流之中,你還記得自己曾經期待過的生活嗎?
有一份自己喜歡的高薪工作,能實現自己的價值;有一個溫暖的小家,躲過通勤的煩惱,下班後回到家裡,給自己倒一杯紅酒,蜷在沙發裡看一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