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內皆兄弟:求求你盜壘啊!林易增!(影)
我討厭棒球,我恨棒球場,但在一個夏天艷陽高照的星期日下午,我卻坐在台中球場的內野觀眾席。
雖然說是觀眾席,但根本是水泥階梯,一點也不舒服。我搞不懂為什麼大家會這麼想來現場看球?這裡不管吃的還是喝的,與其說享受,還不如說是折磨。尤其像是龍象大戰這種戲碼,現場擠滿了人,那些龍迷或象迷,全部激昂地投入比賽,這裡難道是精神病院嗎?尤其是我前面那幾個大叔,就是典型的象迷,他們精力旺盛到不行,很會幹譙。只要投手被打出安打,他們就會不停地嚷著換人啦換人啦(更無法理解的是,味全龍的球迷還會接著喊不要換不要換,是相聲嗎?),叫他衣服換一換去洗澡啦、叫他回家睡覺啦、回家裡種田啦、你應該因為我來看你打球而把錢付給我…等等。還有些球迷,球賽緊張時刻會把眼睛閉起來不敢看,或者是乾脆把身體轉過去背向球場,在我看來,全都有點變態!
那你幹嘛來球場看球?你可能會問。
這一切都要從禮拜五晚上接到的那通電話開始。
是XXX嗎?電話那頭一位聲音低沉的男人這樣說。
我是,請問你哪位阿?我這樣回。
你跟你的朋友上個月做了不應該做的事對吧?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見了不該見的人吧?聲音低沉的男人這樣說。
你認錯人了吧?我只是一個高中生啊!我這樣回。但因為那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太令人毛骨悚然了,所以我有點結巴。
別再否認了,監視器拍的很清楚喔!老實告訴你,你的朋友現在在我們手上啊,聲音低沉的男人這樣說。
那你就懲罰他吧!我只是騎車載他去而已!我可沒有做什麼壞事!我壯著膽子這樣回他。
沒做什麼壞事?高中生不是不能騎機車嗎?那是犯法的喔!聲音低沉的男人一邊說一邊發出令人不舒服的笑聲。
我聽了簡直快哭出來了,一個黑道居然指責高中生騎機車犯法!但無端招惹到黑道已令我失去判斷力,我回他:那你要我怎麼做?
這樣吧,我很喜歡看棒球,最喜歡兄弟象隊的林易增,這個禮拜天在台中球場有龍象大戰,如果那場比賽林易增有盜壘成功的話,我就放了你朋友。
那如果林易增沒有盜壘成功呢?我問。
那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朋友,還有你的手指!電話那頭冷酷無情地下了指令。
於是我才會在星期天,坐在台中球場的內野觀眾席,不過我不是一個人,聲音低沉的男人派了一個手下過來監視我,他的樣子一看就知道砍斷過至少兩三個人的手指,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只是坐在我旁邊,看著場上的狀況。
第一局上半,兄弟象先攻,林易增第一球就從味全龍投手陽介仁手中敲出一支一壘安打,他站在一壘包上,躍躍欲試,觀眾席大喊著:盜!盜!盜!
林易增曾說,跟他對戰的捕手很難抓到他盜壘的節奏,那是因為他每一球都想盜!果不其然林易增在投手對第二棒打者吳復連投出第一球時就奮力往二壘衝。衝啊!林易增!我站起來為他加油,但味全龍隊捕手陳金茂飛快地傳到二壘,羅世幸在二壘前刺殺了林易增。
我失望地坐了下來,摸摸我的手指,第一個打席結束。
第四局上半,又輪到林易增上場打擊,他依舊沒什麼耐心,第二球就揮棒,打了一個三壘上方的擦棒球,味全龍三壘手郭建霖將球放進手套。
我只剩兩次機會。
第六局,林易增第三次站上打擊區,第一球是挖地瓜的壞球,第二球投手投了一個外角偏高的直球,林易增沒有揮棒。第三球與第四球都是壞球,一好三壞的,加油啊林易增,有耐心點,再等一球就可以保送上壘了!那就有盜壘機會了!但還沒等我說完,林易增下一球就揮棒了,他打了一個三遊間的滾地球,又是郭建霖將球攔住並傳向一壘封殺林易增。
這場比賽味全龍早早就取得大幅領先,因此有些球迷陸續離場,但有些球迷還留在球場中,或許是因為球賽勝負已定,所以他們也當成來郊遊一樣,現場好像開起了派對一般的歡樂。
當然那些歡樂的人不包括我在內。
此時坐在我旁邊那位道上弟兄對我說:等下如果那個4號沒有盜壘成功,我會辦事,你的手指我會帶回去給大哥,這附近有醫院,你自己再看要怎麼處理。
我聽他這麼一說,都快尿失禁了,我四顧茫茫,心裡也曾想過馬上逃離現場,但我知道再怎麼逃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我只剩一個機會了,我需要林易增盜壘!我兩步併成一步地跑到一壘球員休息區上方,我激動地想要向目前站在打擊準備區的林易增喊話!但腳步沒有踩穩,加上台中球場看台圍牆非常的矮,我一個不小心跌進了球場中。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我的身邊擠滿了球場的工作人員,他們也是一副像看到鬼的樣子,林易增也走了過來,突然問我說:少年仔,你沒事吧?
只要你盜壘!我就沒事!求求你盜壘啊林易增!我這樣大喊著。
當然隨即我被球場的工作人員拉離了事發現場,林易增瞥了我一眼,然後站上打擊區。
林易增又打第一球,但這次球穿過了一二壘的防線,奔向了右外野。現場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盜!盜!盜!
在下一棒吳復連第三球揮棒落空之際,林易增真的又盜壘了!他拼命地往前奔,球帽在還沒到二壘前就掉了,陳金茂同樣馬上將球傳到二壘,但這傳球有點太高了,林易增以他招牌的魚躍式撲法盜上了二壘。
他站了起來,舉起右手朝一壘側揮了一下,球衣胸前的「兄弟」字樣已經被紅土給蓋住……
後記:
據說,小鴨會將牠出生後所看到的第一個東西當成是牠的媽媽。對我來說,兄弟象隊(更正確點來說是一代象)就是我職業棒球的啟蒙者,是我的“媽媽”。那些球員於我曾經都是如神祇般的存在,當然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歷史也無法回頭。但我心裡偶爾都還會浮現一代象球員的臉龐,會想念他們在球場上的樣子。上面這個故事是我參考了村上龍的跑啊高橋,那是一本令人印象深刻的書,但我想把我熟悉的人物也放進去文章裡,順著那個梗概我希望也能表達我對林易增以及台中球場的感覺。雖然他不是廣島鯉魚隊的游擊手高橋慶彥,但林易增也是一個跑得快,而不是悠哉悠哉慢慢跑的傢伙,如村上龍所言,光看那些傢伙跑就很愉快。我沒跟林易增講過話,也沒在球場賣過啤酒,但倒是常常去台中球場看龍象大戰,我非常喜歡那個地方。